阿忙。
席与风念了一遍。
他念得很慢,似是品味这名字的含义。
“好,那便就如此吧,”他最后抬起眼,“阿忙。”
期间,周同月一直在观察他,如此,匆匆落入了那双墨眸中。
“咳,”她别过脑袋,“嗯!”
虽然没再看他,她却听见了他的轻笑。
这个人怎么……
搁在膝上的手指收紧,她转移了话题:“我们出城后一路西行,未时前会到达深县,在此我们需要稍事休整一下,今日就不再赶路了。毕竟这次我们只带了木英一人,他昨日守着你也没曾好生歇息,便是铁打的也不行。”
“好。”
席与风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如今三人中还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怕是她现在说要步行去涂兰,这两个也是只会立刻跳车。
虽说她身为公主,一向一呼百应,可眼下情形又实在有些不同。
更叫人头疼的是,走得急,这次没多余准备什么路上消遣的东西。
先时睡着还好,现在二人都清醒着同处一车,又彼此相对,连想抓本书装相都做不得。
若是此前,席与风定是会搓磨他那佛珠,闭眼参禅假寐。
可现在的男人却只是沉默,也并不避讳瞧她。
几次三番,周同月就差把那窗上流苏都数清楚了,只觉比春闱监考还要煎熬。
视线终是避无可避地对上。
“公主可是无聊?”他问。
周同月原本都已经要先发制人地让他闭眼了,没想到竟被抢了先。
她挑眉,有些应激:“你难道有聊?”
这一问,对面倒是笑得更肆意了些,连带着那双眸子都浅浅盈了光。
她当真是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纯然一个少年郎。
周同月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惊住了,他如今二十有三,如何也不该是个少年郎了。
而且,她也从没见过他可称少年郎的时候。
似乎是从有记忆起,他便就是那个沉稳安静的永宁王世子了。
哪怕是周同聿那般不苟言笑的性子,也曾顽劣地调侃她,唯独席与风,他永远都是温和的,不会受惊、失措,更不会这般了然直率地笑开。
“有。”男人点点头,“所以,阿忙能同我聊聊吗?”
周同月眨了眨眼,觉得是自己幻听了。
怎么这毒,还能叫人转性呢?
这是席与风能答出来的话?
她刚刚是在噎人,噎人懂么?
他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席与风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句话不对,他只是实话实话,她问了,他自然要如实回答的。
可对面的人竟是溜圆着眼瞪着他。
一个公主的脸上,怎么会有这么生动的表情呢?
他察觉一丝莫名的雀跃,这雀跃也不知从何而来,就好似当时她命自己杀了她时突如其来的愤怒。
亦是不知所起。
可偏偏,这便是此时他最直接的感受。
手掌下意识覆上心口。
周同月就这么盯着人,眼见他说完这句突然捂住心脏的位置,原本不可思议的问责到了嘴边就变成了:“你怎么了?”
对面闻声掀起眼睫,须臾就撤下手指摇头:“无碍。”
他面色如常,周同月迟疑一会,想起他眼下也不会对自己撒谎,这才没继续追究。
离深县还有一段距离,她也不是能装睡的主,所以思量再三,她清了清嗓子:“说罢,想聊什么?”
她这一句颇有些无奈,像是走投无路终于缴械投降似的。
席与风适时垂眼,压下眼中的笑意。
“我并非是对人事一概空白,比如木英,听到这个名字后,我还是有印象的,我知道他是我的亲卫,一直跟在我身边。比如涂兰,我觉得,这个地方与我也很有关系,只是具体些的,我暂时还没回忆起来。”
周同月听着,可算是明白了,敢情他这是想要她帮忙回忆啊。
不过倒是也好得很,要同他说明白这些人啊事的,确实需要好大一番功夫,倒是能撑到深县。
于是,剩下的路程,周同月也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嘴巴干是干了点,总好过相对尴尬。
而且席与风每个问题都问得恰到好处,既不会涉及她知道的盲区,也基本能立刻举一反三地梳理出大致关系和轮廓。
接了男人递过来的打开的水囊,周同月灌了几大口一抹嘴:“所以,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如此,你也不会两眼一抹黑了。”
“是。”席与风颔首。
方才他凭着仅存的模糊记忆,弄清楚了此行的来龙去脉,也知晓了自己身世以及同皇室的关系。
只是,他看着喝水的人,总觉得她隐瞒了些什么。
她说他为陛下器重,如今乃是敬文馆大司成,奉命肃清敬文馆,却没说为何她会同来此处。
她说他从小在宫中长大,与太子情同手足,同她却是要疏远不少,却忘了不久之前,她才说过他们兄妹相称。
……
她好像,很想把自己从他的过往里摘出去。
“吁——”
马车慢了下来,木英从外边道:“到深县门口了。”
“怎么不进去?”
“回公……回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人特别多,排着队呢。”
周同月打开车帘,果然,前边排起了长队。
“莫不是城里头出什么事了?”
“应当不是。”
嗯?
席与风指了指前边人:“你看,这些排队进城的人大多面上更是红润欣喜,多是年轻男女,若是城中出事,他们不会这般期盼。”
他这一说,木英与周同月同时往前边望去,还别说,当真如是。
“里头像是很热闹。”木英竖耳听着,仔细望了望又道,“还有锣鼓声。”
“那便是了。”席与风道。
“是什么?”周同月仰首问。
“今日上巳,民间有些地方也叫它——”他低头,“情人节。”
周同月顿住了。
却是木英眼睛一亮:“嗨呀!都忙得忘了这一茬。不过上巳节竟是叫情人节?少爷你哪里晓得的?”
如此,周同月也跟着回神,觉得木英这话唠有时候也是很顶用的,都免得叫她开口了。
“似乎以前读到过,”男人当真思考了一下,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各地不同,南地倒是有些地方会有此说法。听说到了晚上还会跳竹竿舞、踩高跷游街,其间吟歌对唱,抢花炮,若是男女有意,便互赠兰草,以此为信物,永结同好。”
“真的?!”
“嗯,你看入城的是不是成双的男女居多?”
“还真的是!”
“那想必今日城中定有盛会了。”
木英听得饶有兴致还待再问,周同月适时清了清嗓子。
话唠还咧着嘴,茫然地瞅着突然截断对话的人。
马车中的男人也看过来。
周同月捏着拳心抵在唇畔又咳了一声才道:“既如此,那今日我们进城后可要找客栈要几间隔音好些的房间才是了。”
“啊——”木英拖长了音,可是今日不是不赶路了么。
“啊什么?我说得不对?”周同月面色一肃,警告地望着另一个。
“阿忙说得是。”
男人音色清润,唯有眸底泛起的丝浅笑意落入周同月眼中,竟无端叫人生出些惊心动魄来。
这简直——
“闭嘴!”她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恨声道,“眼睛也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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