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紫色那么新鲜,便是将将下车前嗅见的浅香。
此时透过他的手掌渗进风,被呈到了她鼻尖,昏睡的记忆突然醒来。
这是——丁香。
与之而来的,是轻哄的声腔,悠悠的檀香,还有长长的下山路,脸下宽阔的肩背。
南山寺的丁香是一团一团的白,毫无杂质,观来只闻其馨。
可此时眼前的这一朵是白蕊绽放的亮紫,自茎处舒展蓬勃的紫色将花瓣浸得彻底,像是要将那饱满的丁香结中酝酿的整个春天都献上,竟叫人从这冷色中觉出几分热烈来。
而比之更热烈的,竟是他看来的眼,盈盈似是盛了光。
周同月被自己这个想法怔住了,却又想起那枝据说被她宝贝抱回家的白丁香,只庆幸此时的他是不记得的,若非如此,她真是要怀疑其在暗讽。
不过同木英确认过孙墨林的事情后,她心情也算大好,不知者无罪,也就伸手捏过花来,端详了一下却道:“你可知道,我是公主?”
男人点头。
“公主怎么会瞧上这山野小花呢?”她又抬头看他身后的树,“这么随意的礼物,应属怠慢。”
果然,她一说完,席与风面色就跟着一变,唇角的笑意都僵住了。
她便复收手背后,将另一只手中的帕子往前一送:“喏,你的帕子,干净了。”
帕子还湿着,周同月也是递过去才察觉不妥。
不等人伸手就又收回来:“算了,等一会晾干了再与你。”
“无妨的。”
“有妨,”周同月却不依了,“若是不晾干,会焐臭的。本公主洗的帕子可不能是臭的。”
席与风想,恐怕是没有哪个公主会这般说话吧?
像一幅生动的图卷,便是随意瞧上那么一眼,也有攫住人心神的力量。
他甚至都有些忘记了原本叫住要下车的她是想说什么,直到水边木英驱着马儿往回走,他听见公主偏头问:“所以车里你叫住我,就是为了送我花么?”
“……”
“喔,不可能,你这花分明是刚刚才伸手接的,总不能是未卜先知,晓得哪一朵恰恰能掉下吧?”她立即又自我否决了。
“送花,是临时起意。”席与风看着她,毫不避讳地承认了。
“为何?”
为何?他没料到有此一问,却还是脱口而出:“抬首无意见花期,低眉吟春却见人。”
木英过去的时候,正见二人相视而立,公主手里还捧着一朵花,瞧不真切表情。
可自家世子瞧着公主的眼神实在是不算清白,耳力先眼力一步听着了这最后一句。
他是听不明白什么花啊春的,可他不蠢啊。
这诗听着就不简单,搭配上世子那温柔得滴水的眼神,简直不要太直白。
这哪里是看花看草看春天,这只剩下看人了好不好?
嗨呀!他就说这俩不对劲吧!
正想着,那边公主已经率先走了过来,她先将帕子给晾在了檐下的横杆上,又径自先进了车。
他不好多瞧,倒是自家世子上车前,也往这边瞟了一眼。
木英当然不会认为他是在望自己。
果然,这帕子上头有玄机!
后来的一路,周同月都没再多说话。
她觉得现在的席与风实在同以往不算一个人,原本以为这毒应该只是叫他听自己的话而已,可现在情况越来越奇怪了。
好端端的,送什么花?
送花就送花了,怎么还吟诗?
吟诗也就吟诗了,怎么还是酸诗?!
一定是话本子的问题,这玩意确实是害人不浅啊。
想着,她不免又得瞪上那本册子两眼。
但转念一想好像也怪不得话本,人家把细节写得千曲百回,那是因为二人生了情愫,这才特意从细微处着墨,勾着引着人去品读,从而扒拉出暧昧的糖来。
还差一层窗户纸的事情,才是糖最甜的时候,因为哪怕是一句话都能咀嚼出千般解读,全凭读者领悟。
可他席与风与自己又是什么关系?
或许就是他忽然记起了一句诗,觉得符合当时情况就吟了。
或许是他觉得一个大男人捏着朵花不合适所以刚好瞧见了她回来就送了。
或许……太多或许了。
退一万步来说,他便是真的,真的待她与众不同,那也是毒的问题。
周同月按捺住心口的惴惴,看向对面搁在膝上的手指,往上一点,是漏了一点乌青的手腕。
是那日为了不伤她被他自己掐青的。
太医说这毒其实是血蛊。
所谓蛊者,恐怕天然就带了吸引与守护吧。
所以他现在对自己,顶多只能算是子虫对母虫的天性依存。
那日感受到的心跳不也是么?
人怎么会拥有同样激越动荡近乎一致的心跳呢?
不过是蛊的天性罢了,叫人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心性。
所以他才会抵触被她瞧见以自己为原型的话本,换作是她,也是觉得有些羞耻的。
曾经的席与风自然不会有这样的情绪,可现在的席与风连自己都忘记了,会有此反应,也可以理解。
如果木英没有骗人,那么大概率上头写的,确实是作者自己的臆想。
老板不是说了么,作者自己都讲是为了却一桩遗憾。
至于孙墨林究竟是不是尘林,也是她先入为主的猜测罢了。
这么一斟酌,周同月就更释然了不少。
她实在是犯了个错误,将现在的席与风当成了他,以至于想太多,差点就以为他当真对自己……
得快些给他解了毒才好!她暗自下决心。
这涂兰也太远了些。
少女连出神也生动。
席与风只觉剩下的路程,她攥在手里的书并没有瞧上多少,半晌也没翻过一页,偶尔瞧过去,就瞧见她抿唇严肃的小脸,像是在思索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没有再去碰那本话本,因为下意识觉得对面的那个人并不喜欢此书。
这意识油然而生,连他也不知道这是否当真,可叫她不开心的事情,他总不愿去做的。
不过——
如果被毒性压制的那个他这般在意了解她,如果她确然不喜爱这样一个有关于他的话本故事,那么,是不是可以以为,他们或许也有过曾经?
只是她不愿提,他亦想不起。
至此,他终于记起那句不曾问出口,却再也不会问的话来。
阿忙,你我之间,可曾逾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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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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