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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地球气候急剧变化,板块活动日益活跃,环境污染愈发严重,人类不得不在广袤的宇宙中寻找新的家园。

通过一代又一代探索与实践,人类迁移计划于2677年正式开启,世界进入地球迁徙时代。

3031年,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上升到了从前不可想象的新高度,人类终于在宇宙中发现了上百颗大小不一适宜人类现在身体素质的宜居星球。

星际时代正式到来。

虽然这上百颗星球加在一块儿也才只有一个地球那么大,但已经是走投无路的人们获知的近百年来最好的消息了。

以其中最大的海蓝星为中央星,人们在这里开启崭新的时代。

迄今,人类的平均寿命已经延长至130岁。

苏林朵亚星球

密林深处

“……呼,呼呼……”

静谧的原始密林中,沙沙声响起又迅速回归宁静,深绿丛林中留下前后四串足迹,有大有小,似有深绿的影子划过,却转瞬消失不见,让远处观测站的观察人员疑心那是一次错觉。

第二天,在那片密林中,走到近处的观察人员除了发现两大一小的呼呼兽足迹,另一串脚印引起了当时研究人员的关注,因为最后一串脚印很明显属于一个约四五岁的人类小孩,手印和脚印——一个模仿兽类,用四肢行走的小孩。

以及在那片低矮荆棘叶上刮落的与人类毛发外形和成分极为相似的栗色卷曲长发。

海蓝星军部大楼

一号会议室

“……恭喜了,楼部长,”说话的人特意等到围在楼致远身边的人都走了才状似不经意地走到楼致远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略显粗哑的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中越发刺耳。

在这场会议之前,楼致远对这个人没有什么印象。经过这场会议,也没什么搭话的想法。

此时被叫住,心中不耐又隐约想起,在对方前来军部任职时听人提起过,眼前的人曾经也在陆军学校念书,但再多就没有了。

经过刚刚长达三小时的会议,楼致远对这个昔日校友兼现今同僚的表现和政见毫无好感,因此略微点了下头,阴阳怪气的恭喜只当没有听见。

擦身而过时,鹰钩鼻三角眼一身阴沉的人低声讽刺道:“出身名门就是不一样,又或许是苏瓦家族给你的底气吗?”

楼致远急着回去参加小儿子拿到海蓝星金锄头勋章的家庭聚会,军部这一出表决会议提前就已经破坏了今日的一半计划。

这个看上去愤世嫉俗阴沉寡言的同僚现在似乎准备破坏另一半。

向来有好风度的楼致远不想与这莫名其妙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扯嘴皮,想到刚刚这人是为数不多支持继续使用武力镇压边缘星球的人士之一。

楼致远略一颔首,属于高门子弟的优雅高傲便显现出来:“我记得在陆军联合大学时,阁下的名册上显示你是古塔星球的学生。”

看到这人更加阴沉的脸色,楼致远的语气愈发平和:“对苏瓦家族好奇、关心我十分理解,但,我妻子的家族资助了几十颗星球上万的学生,我想并不是每一个突如其来的问候都需要回应。”

“家中小儿今日授勋,不能奉陪。”

那时楼致远四十岁,在这个军部临时通知的会议上,他作为刚上任的中央军部副部长,最年轻的上将,在人前一直是文雅内敛风度翩翩的。

但那天除外,因为临时会议,他错过了小儿子的授勋仪式,与军部监察部难缠的老头子扯皮一上午才终于将一个他认为本该是板上钉钉的结果——休战,争取到手。

边缘星球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所以会议上他对支持武力镇压尤其是出身古塔星球——这个穷困出名的边缘星球的某一位少将十分不解。

楼致远不明白这个军人对自己的故乡怀着何种情谊让他支持武力轰炸,以至于他之后的语气不屑一顾咄咄逼人,就像许多的高门出身的决策者一样。

楼致远出身名门望族,妻子是海蓝星首富特里斯坦·苏瓦的掌上明珠。

如果他知道这番话作为导火索会激起之后如此深厚的仇恨,他怎么都会直接在那杂碎开口时就一拳打晕,丢到家里随便哪座岛上,一个少将而已。

但没有人知道命运的发展。

楼致远只当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连与家人讲起军部发生的事情时他都没有提。

他说了那番话后急匆匆离开了会议室,赶不上楼珍的授勋只能希望赶上楼珍发言。

所以他忽略了,那双阴沉幽暗眼中经年的怒火与嫉恨。

十四年后

月亮隐匿在云层里,一道人影立在悬崖边,远远眺望灯火通明的中央区。

“真亮啊,是不是。”

那人身后停着一架飞行器——是中央区最常见的一种型号,普通至极。

从飞行器里钻出一个身材矮小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这人声音沙哑,面无表情汇报:“改好了。”

听到这话的人似乎变得兴奋起来,甚至又往近在咫尺的悬崖走了两步,身后的人听见了碎石滚落的声音但没有敢抬头看。

无人看见,在悬崖边上的人眼里闪烁的是怎样的仇恨与疯狂:“楼致远,我希望明天之后的中央区会比此刻更加闪耀。”

呼呼兽(学名:如其海日)

属于熊科,哺乳类动物,雄性个体略大于雌性个体。体型肥硕似熊,丰腴富态,头圆尾长。头上有对称实心双角,双角呈橄榄深绿,长约30厘米。头躯长1.4-2.0米,尾长0.8-1米。体重100-140千克,最重可达200千克,幼年体毛色为浅绿色,成年体毛色为深绿色,眼睛似鹿,有橄榄绿眼圈,四爪锋利,皮毛厚重,有标志性的块状花纹,就目前发现块状斑纹共有七色,因此民间又称其为“七色兽”,根据其发出的声音又称其为“呼呼兽”。皮毛与不同色的花状斑纹很好地帮助呼呼兽在密林和灌木丛不易被天敌发现,呼呼兽的寿命可达60年。

——摘自《星际野生动物百科》

阿兰妮回到岛上上学的第一天,温柔的老师带他们去岛主人捐赠的阅览室看书,阿兰妮拿起了一本书,书上的通用语她不认识,但是封面上的呼呼兽她认识,是“妈妈”。

阿兰妮的语言表达能力暂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理解能力恢复良好。因此她只好抱着那本很大很厚的书去找女老师,用手拍拍书,发出短暂的音节:“看。”

“阿兰妮喜欢吗?”

有着栗色长卷发和红扑扑脸蛋的小女孩点点头,老师摸了摸女孩的头:“那老师给你们讲一个故事。”

“大家都过来吧。”

那一节阅读课,阿兰妮听了一个故事,她作为人听懂的第一个故事。

“呼呼兽,”老师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阿兰妮继续说,“也就是如其海日,在星际中存在的时间比后来迁移的人类要长得多,大概已经有百万年的历史。”

人类迁移到这上百颗小星球时,大部分民族的消亡、上百颗星球如何分配、不同民族之间的矛盾……这些问题和冲突导致了一次次战火纷飞、权力更迭。

直到建立起稳定的秩序,科教文卫百废待兴时,野外考察队利用红外线相机第一次拍摄到了呼呼兽的生命迹象并记录下了她的声音。

见过的人无一不被呼呼兽的美丽可爱机敏所打动,那是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样貌。

呼呼兽熊身熊头鹿眼虎尾,头上一对小巧的角。通体的绒毛是密林的颜色,两只大眼睛旁边是更深一点的绿,身上的块状花纹却有不同的颜色,呼呼兽的照片刚公布时,有人说呼呼兽像一块行走的绿地,上面开满了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花朵。

随着研究和观察的深入,人们观测到每一头呼呼兽除了底色都是绿色之外,成年的绒毛偏深绿,未成年的绒毛偏浅绿,身上块状色彩都有七种,民众又给呼呼兽起名七色兽,他们可以凭借皮毛完美地隐匿在密林之中,可以凭借小巧却坚硬的角和锋利的爪子没有天敌。

后来,人类发现,原来这样的野兽有天生的好脾气。他们通常是一个家庭进行活动,会驻足在研究人员不远处静静吃紫桑果,会旁若无人在密林中翻滚爬树。

呼呼兽从未主动攻击过任何一个人类。

学者们的研究异常顺利,他们兴奋地热切地不顾动物保护组织的劝阻将自己的研究发现一一公诸于世。

例如在宇宙发现的上百颗宜居星球中,呼呼兽的数量不足三千,例如呼呼兽一夫一妻制且呼呼兽妈妈妊娠时间长达17个月,一般都是单胎且一对呼呼兽夫妻大概四五年才能有一胎,例如呼呼兽那看上去清爽翠绿柔软舒适的绒毛可以有效杜绝蛇虫鼠蚁的侵扰且保暖效果极佳,例如呼呼兽的内脏与古代黑熊生理构造基本相同,有显著的药用效果,例如呼呼兽那对小巧漂亮的角触感质感极其类似于犀牛角……

这样的生灵却有这样的好脾气,怎么可以有这样好的脾气。

利益、买卖、杀戮、掠夺……

第一头被猎杀的呼呼兽甚至没有等来他的学名。

那是一头很老的雄性呼呼兽,被发现时鲜血淋漓,那一身披着花朵的橄榄绿色皮毛消失了,头上的一对角不翼而飞,开膛破肚,内脏全部被挖走,只留下照片里的那血肉模糊的一团。

可那确实是一只呼呼兽没错,他老了,想要在密林里再找找紫桑果,找一个最后的栖息地,但是他没找到。

呼呼兽的尸体被初出茅庐的记者第一时间拍下,那位小记者强烈谴责了这一惨无人道的偷猎行为,且并未经过上级审批直接发表在了官方的星网账号上。

一时间群情激愤,全星际呼呼兽爱好者和更多的民众在星网上在现实中指责怒骂,抗议游行,可没有用。

各地执政官态度极其微妙,不出一周,出现了第二头呼呼兽尸体。同样的方法,剥皮割角挖内脏,这次是未成年的呼呼兽。

在保护组织的人震惊愤恨马不停蹄去往现场时,除了小小的尸体,还发现了一头成年呼呼兽的脚印。

带血的、凌乱的。

呼呼兽母亲也许只是去觅食了,回来的时候距离她不远的孩子面目全非地死去,也许孩子的尸体旁还藏着刀尖和猎枪。

在守株待兔,贪婪地继续等待这只成年的呼呼兽。

人说呼呼兽聪明又有好脾气。

保护组织的主席环顾这片好像还残留着呼呼兽血液的密林,母亲的脚印就在那儿了,母亲没有往孩子那里再走一步,因为她知道那里有枪,甚至已经瞄准了她。

耳畔的风声好像在转述母亲最后绝望的哀嚎,密林中沾着血的脚印还是离开了。

第一次的偷猎,动物保护组织上下震惊,年逾古稀的主席连日奔波得来的是各地执政官的虚以委蛇和推三阻四。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民众的抗议和静坐,组织里的上下奔忙仿佛沙粒散落大漠,没有丝毫效果。

现在是第二头,主席坐在了呼呼兽血淋淋的小尸体旁,她说对不起。

在建议那些研究人员推迟发表研究结果未果时,她就应该想到有这样一天,现在铡刀落下,她该怎么办。

她必须想出一个办法。

两小时后,星际动物保护组织的主席女士联系了星船,联系了那个第一报道的小记者开通全星际频道,然后飞去了第一个发现呼呼兽踪迹的密林点。

她对着偷猎犯、对着所有执政官、对着居住在此地的人类声嘶力竭发表演说。

最后,主席说:“我知道演说对于有些人来说无关痛痒,所以此刻,我站在这里,恳请所有爱护呼呼兽的民众,去往地图上每一处有可能出现呼呼兽的密林界限,我会联系苏瓦家族的安保,承诺你们的绝对安全。”

“请你们站在那里,既然执政官无法建立保护他们的城墙,那由我们来建立,想要第三头呼呼兽的皮毛双角和内脏,请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地图上共有279个密林标记点,一个、两个、无数个身影从家里、从学校、从工作地飞奔而去并实时通信。

某一点现有几人,某一点目前无人,急需补位……

与此同时海蓝星首富、苏瓦家族头发花白的家主特里斯坦先生关闭了自己所有的通信系统,只嘱咐自己的保镖:“所有的布控都安排好了吗?”

“是。”

“你跟我去保护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处密林前都站了一道人墙,无一例外。

海蓝星执政官早在苏瓦家族出面时就紧急草拟了呼呼兽保护法案,一天一夜过后,全星际执政官第一次在智脑上召开了不算正规的紧急会议,将呼呼兽正式列入星际野生保护动物,并对偷猎伤害等非法行为无视情节严重一律实施枪决处理。

会议开得不算顺利,老主席经过那一天一夜还是因为精神衰弱进了医院。

听到消息说边缘星球执政官企图建立人工保护区以给呼呼兽更好的人工饲养和繁殖时,老主席强撑病体来到了海蓝星中央会议室,海蓝星执政官恭恭敬敬将老主席请到座位上。

主席对着边缘星球执政官的虚拟人像问:“执政官先生,它们生长于野外,它们是这一百多颗星球的原住民,它们自由、健康,它们以这样的状态繁衍生息了上百万年,我们凭什么去打扰。”

“我们,”主席环视了所有地区的执政官,声音很轻振聋发聩,“才是外来者。”

最终,星际所有执政官通过了海蓝星最初提出的法案,以保护为首要原则,不打扰不干涉不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

对于呼呼兽的生存,星际维持了微妙的平衡。

在正式颁布时,海蓝星执政官为弥补自己未能率先站出来的过失,跑来找老主席:“女士,您看呼呼兽这个名字是否有些随意了,呼呼兽珍贵又美丽,需要一个学名。”

满头银发的女士过了一会儿,想起演说那天,海蓝星密林外,她赶到时已经拿着猎枪站在那儿的蒙族人,半晌,主席说:“执政官先生,呼呼兽的学名,如其海日。

首位发现呼呼兽的野生动物观测学家是蒙族人。

他从小就喜欢动物,却发现了这样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生灵。

当时他并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生物,兴奋激动之余学者就用了自己的母语来表达自己的震撼与喜爱,报告上记载的是“如其其格”,意思是花儿,像花儿一样美丽的自然生灵。

可花儿被破坏了,花儿遭到了掠夺。

在第一头呼呼兽被虐杀时,蒙族学者放下了笔,拿起了枪。

密林外的人越来越多,那第一个在这里的人却始终站在最外围,主席知道是首先发现呼呼兽的那位蒙族学者。

青年好像没有怎么变,只是那双执笔执实验器皿的手现在拿着红外线枪支,对着各区执政官派出的军队和暗处的偷猎者。

他身后是宁静旷远的密林,他身前是密密麻麻的武器。

老主席闭了闭眼,对执政官说:

“我那天回来看了蒙语书。”

“海日。”

“是爱的意思。”

“如其海日。”

花儿一样被爱着的生灵。

阿兰妮六岁之前是在密林之中跟着呼呼兽长大的。

六岁的某一天,她跟在呼呼兽妈妈后面去吃野果,呼呼兽妈妈把她身上的绿叶舔舔牢,刚把她叼到野果下,她就昏迷了,醒来之后看见的不是呼呼兽,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同种族人类。

用麻醉枪打晕她的是苏林朵雅星球上的研究人员,本来是想要研究野生呼呼兽在热带生活的偶发性,没想到扫描到了一个小人类。

阿兰妮之后做了很久很久的社会化训练,学习语言,学习人类社会的基本常识,最后跟着萨沙阿姨和利兹姐姐回了一个家。

萨沙阿姨的家在萝莉亚星球上的另一座岛屿,离开医院时,十岁的阿兰妮看了一眼研究院外的密林,然后坐上了飞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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