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落笙穿过狭窄的巷口,站在不知年头的老槐树下数着巷中人家,从东头开始,数到第六扇门,走上前去敲响。
匆忙的脚步声过后,门扇从中推开,面容憨厚的年轻男子探身道:“姑娘是来找谁的?”
曲落笙行了一礼:“敢问御造署的齐年师傅在么?”
年轻男子急忙回礼,摸一摸头,笑道:“我便是齐年,不知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他说完,怕曲落笙不信他的身份,从门后摸出御造署的腰牌道:“姑娘别瞧我年纪轻,我在御造署也有小半年头了。”
曲落笙搬出早早想好的说辞:“今日到此,是受班主嘱托,请齐师傅为我们杂耍班做一批火折,不论价钱,只要能赶在年前交付便好。”
“年前?”齐年算一算时日,为难道,“一批火折少说也有三四十个,我白日里还要去御造署值守,怕是赶不及做。”
曲落笙试探地问道:“我听人说齐师傅手艺最精,连圣上寿宴时所用火折都是师傅制作,若是师傅做不了,也不知还有谁能做?”
齐年道:“圣上寿宴时用的火折并非由我制作,御造署的老师傅嫌我新进去,并不让我接手。”
曲落笙心头一跳:“那却怪了,去过宫里的师姐说,她打听来寿宴用的火折都是齐师傅做的。”
“姑娘许是听错了罢。”齐年道,“在御造署里,光是姓齐的师傅便有好几个,听错也是常有的事。”
曲落笙道:“兴许是听错了,白白耽搁齐师傅半天工夫,当真叫我过意不去。”
“御造署人多手杂,记错也是常有的事。”齐年道,“姑娘若还要找人做火折,不如往巷子后头走走,那里住着不少老师傅。”
曲落笙笑着点头:“多谢。”
她辞别齐年,朝巷子外走去。
制具册上分明写着齐年的名字,可火折却非他经手,难道是调换火折之人冒领了他的名字?
是了,齐年新进御造署,与旁人不甚熟悉,冒充其名也未必会被发觉,在制具册上写齐年的名字,显然比写老师傅的名字方便。
若事实果真如她所推断,调换火折之人必然对御造署万分熟悉。
能够清楚知道御造署有哪些新进的师傅,又对泰平署众人熟悉不已的人,便只有一位苏宜。
曲落笙蹙起眉,她与苏宜并无过节,平日里也只在公事上往来,实在想不出苏宜缘何做此手脚。
正想着,隐隐听得暮鼓低沉,不知觉已是日暮。
她看一眼天色,想起与出门前与孟倾约定了酉时相见,急忙调转脚步,向城东而去。
*
孟倾迈步出了踏琼院,同行官员落后一步,亦随他出了庭院。
官场中人最是察言观色,今日钱明德对孟倾礼遇有加,许多人暗暗记在心里,纷纷趁等待车马的功夫前来攀谈。
礼部郎中最先走来,拱手辞别孟倾,顺势问道:“下官命人派了车马来接,侍郎可要同行?”
孟倾谢道:“不劳郎中,家中自有人来此相迎。”
工部员外郎听了笑道:“几日前尚书向我打听侍郎成婚与否,今日便邀了侍郎参加钱夫人的诗会,想来是有心做媒,要成一桩姻缘。”
此言一出,周围人无不歆羡,对孟倾更是热络。
孟倾迎上众人情绪各异的目光:“谢员外郎说笑了,本官有婚约在身,如何再能与旁人议亲?”
谢员外郎只当孟倾故作谦辞,笑道:“谁不知钱尚书对孟侍郎青眼有加,侍郎又何必在各位同僚前掩饰。”
“能与钱家结亲,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可比考个状元难多了。”礼部郎中打趣道,“侍郎与新郎,孟侍郎也算是连中二元,可喜可贺。”
恭贺之声不绝于耳,一张张脸挂起假笑,争先恐后围拢来孟倾身旁。
说话间,街那边有人叫道:“孟倾!”
清凌凌的一道声音,闯过虚假的恭贺,落向孟倾耳旁。
他抬头向街那边看去,目光微动。
工部员外郎与他一同看去,便问:“那位是?”
孟倾笑了笑:“我夫人。”
身旁恭贺之声骤停。
“想来她等得有些急了。”
孟倾微微颔首,不顾左右官员神情精彩:“孟某告辞。”
他一步步向曲落笙身边走去,今日诗会,前来邀他饮酒赋诗之人甚多,不知不觉便醉了。
应付众官员已是强撑,待到了曲落笙身边,他心神一松,脚步便有些摇晃。
曲落笙扶住他:“慢一些。”
孟倾点一点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曲落笙无奈,捏一把他的脸:“知道自己酒量不好,还傻乎乎地喝上许多。”
这时知礼过来,要扶孟倾上马车,谁知孟倾一摆手,英气的眉皱起来:“闷。”
曲落笙问:“那你想如何?”
孟倾转身看她,也不答她的话,只道:“我不上去。”
曲落笙看向长街:“你还想走回去不成?”
孟倾定睛看她,缓慢地点头。
曲落笙忍着笑道:“你醉成这样,还能走回去么?”
“尚可。”孟倾一本正经道,“没有醉。”
“是么?”曲落笙觉得好笑,指着自己问,“那你说我是谁?”
孟倾不答,脸却慢慢泛起了红。
“大爷是真醉了,瞧着连话都不会说了。”知礼犯愁道,“难不成真由着他走回去?”
“此处离家不远,走一段也无妨。”曲落笙道,“我陪他回去便是。”
知礼哎一声:“多劳姑娘,那我便先走一步。”
“醒一醒,孟大人。”
眼见知礼赶着车马走得远了,曲落笙一牵孟倾衣袖,笑眯眯道:“该回去了。”
孟倾跟上她,安静地走着。
一路沉默地到了巷口。快到小院,孟倾忽几步靠近了曲落笙,在她身后轻声叫道:“夫人?”
曲落笙随口应道:“怎么?”
孟倾静了片刻,摇一摇头。
沉稳与轻盈的脚步声在后巷交错响起,孟倾走进院中,看曲落笙随手摘下檐下的灯,又叫道:“夫人。”
这回声音大了些,曲落笙笑着又应一声,转身道:“我在这里。我听见了。”
孟倾目光澄澈,定睛看着她,低低嗯一声。
曲落笙将灯挂在西厢房前,两手捏着他的脸往外轻扯:“你想听我多应你几次,对不对?”
孟倾没有回答,只是被她捏着脸,慢慢低下了头。
曲落笙瞧着他耳尖泛红,知道自己猜对了,笑起来:“敢说不敢认,明日再和你理会。”
她推开西厢房的门,推孟倾进了屋。
灯在窗边挂起来,借着光,她第一次瞧清孟倾卧房的模样。
极简单的装饰,一张床,两张矮凳,床头放着翻旧了的四书五经,边上是几本杂耍百戏的书,门侧短桌上并排摆着茶壶茶杯,一枝干枯了的桃枝躺在桌旁。
一眼看去,倒像贫寒士子租赁来临时落脚的屋子。
曲落笙点燃烛火,把孟倾按在凳子上坐好:“头疼么?”
孟倾摇头。
曲落笙倒一杯茶推向他手边,叮嘱道:“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打水净面。”
孟倾原本安静地坐在桌旁,忽见曲落笙向外走去,有些着急地起身牵住她的衣袖,低声道:“别去。”
曲落笙回身欲言,却见孟倾昏沉地跌坐在床边,衣袖带翻了床头摞起的书籍。
他一手按头,茫然地看向满地散落的书页,反应了一会,才慢慢弯下腰去收拾。
曲落笙止住他的动作,无奈道:“坐好。”
一本《国朝仪礼全鉴》摔落在她面前,书页凌乱摊开,夹着的习字纸张四下飘散。
她伸手捡起一张,那习字纸上的字笔锋凌厉,一笔一划,竟是她的名字。
前半页纸整齐写着“动心则神思昏昏”,纸张中央,滴落的墨迹戛然结束了神思昏昏四字。
取而代之的是她的名字。
孟倾不知何时靠近了。
他从后环抱着她,抚过纸上的字,一字一顿地念道:“曲、落、笙。”
低沉清朗的声音近在耳旁,曲落笙略略转头,昏黄烛火朦胧笼罩着孟倾线条明晰的侧脸。
他垂眸看着纸上的名字,显出素日端肃持重不同的温柔意味。
心很快地跳了跳,轻盈如灯火摇曳。
拿着纸张的手不自觉收紧,曲落笙方要说话,孟倾却靠着她低下头,呼吸渐渐清浅而绵长。
她微微一怔,轻笑:“醉成这样,还逞强来帮忙。”
简单收整散落的书籍,她将孟倾扶回床上,挑暗灯火,顺势伏在床沿看他。
光影摇曳,她在灯火下微微偏头,伸手触碰他睡梦中也紧锁着的长眉,指尖拂过他高挺的鼻梁。
“呆子。”她弯一弯眼,小声道。
孟倾长眉轻颤,缓缓睁眼。
双目相接。
曲落笙一怔:“你醒……”
孟倾笑了笑,忽然伸出手,轻轻遮起她的双眼。
温热的掌心拂过眼睫,视线骤暗,五感反在黑暗中蓦地灵敏。
温度炽热,耳边呼吸声交错缠绵。
她感受着缓慢却雀跃的心跳,眼前朦胧的光晕复又亮起。
灯火又明。
修长有力的手收回去,孟倾缓慢地眨一眨眼,安静地睡沉了。
曲落笙静了片刻,忽然有些脸热。
她帮熟睡的人理好被角,起身吹灭灯火,让无边月色流淌。
你说(嚼嚼嚼)这曲姑娘和孟大人(嚼嚼嚼)怎么这么好嗑呢(嚼嚼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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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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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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