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传话给王益，告诉他荣贵嫔之事，再让他把信转交皇帝。之后，皇帝就接连几夜宿在长安宫。荣贵嫔有孕当然无法侍寝，皇帝此举，不过是陪伴她，以防她胡思乱想。
今日，庄太后和妍贵妃将会出宫省亲，这是妍贵妃的大事。因省亲事多，又得讲究排场，奴仆必然要多，所以妍贵妃把自己的下人全数带去，我甚至还把香儿借给了她，导致现在的长乐宫门可罗雀。
妍贵妃早已起驾，我百无聊赖坐在庭院中，正犹豫要不要外出。此时，内监扯着嗓子通报：「皇上驾到。」
不容我多想，皇帝已踏入长乐宫，我只好规矩地接驾。皇上扶我起来后，我抢先说：「皇上来得不巧，妍贵妃已离开长乐宫了。」
皇帝一顿，然后轻笑：「朕当然知道，她刚刚拜见了朕和皇后，现时应该出宫了。」
莫非他是来找我的？我想抬头看他，却被盛夏的日光刺得张不开眼。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日头热毒，你不请朕进去坐坐吗？」
我这才醒悟，赶紧请他进内。他踏入配殿后一言不发，只是四处张望，似乎很好奇。忽然，他停在通景屏风前，连声赞叹：「这草书写得真妙！颇得王铎涨墨[2]之精粹。」
我只站在一旁微笑。他见我如此，竟有些窘迫地问：「你不认同吗？」
我摇摇头，赔笑道：「皇上见笑。臣妾不擅书法，听不懂皇上的话。」
皇帝释然一笑，又再看了两眼那书法，才与我一同坐下。
我低下头，不愿主动开口。他突然吩咐：「你去取纸笔墨砚来吧。」我不明所以，但也不好当即发问，只默默把文房四宝拿出来。
他施施然磨墨，磨好后在纸上默写了我上次写的词：
《扑蝴蝶．荼蘼盛绽》
荼蘼盛绽，残莲青茎断。蓬心散碎，浊涟将子卷。高枝杜宇凄凄，叹落花憔悴损，闻啼鸟催魂断。
禁栏院，冬来夏去，落英披拂远。绕藤择木，映红迎日暖。恳东君赐天恩，抚顺绿肥红瘦，安惊鸟诚慰劝。
他即席挥毫后，就将成品赠予我：「《女论语》都是些老生常谈，挂在屏风上有什么志趣可言？才女所居之地，当然要风雅些，快把它挂上吧。」
他居然夸我是才女，真会哄人高兴。我虽不懂书法，但他写的是楷书，容易读懂，字迹还很娟秀，确比原先的草书《女论语》更得我心，所以我也不推辞。
梨欣刚把成品挂好，他就邪笑着问：「朕给你送了礼，你有什么回礼？」
我再度行礼谢恩，他却拉住我，眼神炙热地说：「朕想听你亲口唱你填的词。」
我还想婉拒，皇上笑问：「你要抗旨吗？」
我拗不过他，吸一口气，就低吟浅唱。唱毕，他温情默默地看着我，嘴上赞叹：「朕从前只觉你嗓音甜美，没想到你唱功不俗。」
说起唱歌，我就不由得忆起妍贵妃的歌喉，于是自谦起来：「与妍贵妃相比，臣妾差远了。」
他却不赞同：「唱歌讲求真情实意。你唱自己的词，即使技艺不是顶尖，仍别有一番滋味。」
我有些动容，抬起头凝视着他。他渐渐靠近，我只觉胸腔有甚么在乱撞。
注释：
1.清风忽来好伴：出自陈继儒《小窗幽记》。
2.涨墨法：书法技巧。王铎大幅应用涨墨法，对书法发展产生重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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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清风忽来好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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