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阁有女江绯,艳若桃李,才情斐然,名扬京城,从不恃美而骄,□□水,体贴入怀。
一曲倾城,不为留客,只为一人。
……
京城冬深,柳絮纷飞如雪,华灯初上,情丝缭缭。
春阁厅堂内,烛光摇曳,红绸一泻而下,丝竹声随风飘散,恍若天籁,二楼雅间,一曲而终,江绯双手轻抬,随即交叠于膝上。
乌发轻垂,几缕碎发拂过她白皙的脸颊,她抬起头,眸光微亮,朝面前的人莞尔一笑。
“小侯爷接连来了好几些日子,绯儿很是感激。”
从上月起管事的妈妈就来寻她,说是有位贵人掷了万金,不为旁的,只是接连买了她好几月的局。
她起初还以为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老爷,竟也未曾想是那位满汴京都赞扬的裴小侯爷。
他不似旁的人那般油嘴滑舌,只要逮住了机会就动手动脚,只是坐着静静听琴,同她清谈,时不时的开几句玩笑话逗她开心,却总是会莫名红了脸。
属实有趣,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
裴熠抬眼,目光撞进她含笑的瞳子里,心口像似被什么轻挠了下,骤然失序,竟不由自主地又红了脸,耳尖更是染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想应一声却也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垂眸攥紧了袖中的手。
“我……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绯心下有疑,却仍是柔声:“若是奴家有何做的不妥之处,还望您指正。”
裴熠终抬眸直视她的眼,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
“我……我想娶你为妻。”
茶盏“啪”地一声倾倒,四周忽而静谧。
江绯闻言呆愣在原地。
娶…娶谁?裴熠说要娶她?
她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疼痛让她勉强维持清醒。
裴小侯爷谁人不知,科举中榜,领兵打仗,名满京城,何况他并非寻常人家的公子哥,是皇戚,当今孙皇后的亲外甥。
这样高位的人竟说要娶她?他是怜悯罢,还是戏弄?还是……只一时兴起?
她想提唇,却笑不出,想哭,却又觉得荒谬至极。一个世家子弟求娶一个青楼贱婢,传出去何等玩笑,且不说丢了皇家的脸面,就算是裴熠自己也会身陷囹圄…
见江绯沉默不语,裴熠眉宇间拢着一丝焦灼,他猛的撑起双手,掌心重重压在桌沿,身体不自觉地前倾。
“我是认真的…我…”
“小侯爷。”她出声打断,心底有了计较。
随即缓缓起身,踱至窗边,伸手将窗户慢慢合拢,而后不自觉地揉搓着指腹。
冷风被隔绝在外,屋内又静了几分,她对上他的视线,这才弯唇缓声开口。
“您的情意,奴家感念于心……可奴家这一生,早已不属于自己了。”
言罢,她再低眉垂睫:“您如今心悦奴家,只是为着这张皮囊,可在貌美的娘子,也会有迟暮的一天,那到了那个时候,您若厌弃了,奴家该指望谁?您仕途顺遂,前程远大,何必坐井观天,寻着一棵残花养着。”
裴熠急的起身,他眼眶泛红,抬手按在心口,声音一字一顿,似铁铸般沉重:“你若怕我负你,我便在此立誓。”
“我裴熠此生此世只想求娶你一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安宁。”
江绯抬眸看着他,沉默良久。
她混迹勾栏多年,人心早已看淡却也看的透彻,这裴侯所言,竟是真心的…
可为何是她呢?是她又能如何呢?天地是永不会交融的,就同他们二人。
半顷,她终笑了。
那笑如春水初融,又似雪落梅梢,清浅而遥远,美却莫名令人心碎。
“时辰不早了。”江绯轻声开口,扫过他苍白的脸,眸光掩下不忍,却还是未给他回应。
“侯爷,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
……
月色无言,唯有铜铃轻响。
“绯姐姐,适才如此好的机会,你为何不应了裴家小侯爷?我瞧他方才走时,魂都快没了。”青月用丝布擦拭着琴弦,有些惋惜的开口。
她年十三,原被家人抛弃在路旁,幸而遇见了江绯肯收留自己,现在也就在春阁里当个琴童,每日替这些行首们擦擦琴,又因生的圆润,瞧起来为人老实,做事也稳妥,就时常被叫去才买些胭脂头油。
江姐姐对裴小侯爷是有情的……她虽傻却也瞧的出来,因为姐姐的《忆江南》只为小侯爷弹过。可她不明白,为何二人分明是两厢情好,却这般别扭。
江绯靠在窗旁,素白的指尖轻轻推开雕花木窗,夜风霎时涌入,拂起她衣裙的紫纱,如水波荡漾,轻盈似云。
窗外,长街灯火星罗棋布,画舫穿行于河上,坊间的吆喝声隐隐传来,笑语喧哗,一派繁华盛景。
可她只是静静望着,眼底映着万家灯火,却无半分暖意。
风拂过她的鬓发,一缕青丝缠绕在唇角,她抬手轻轻拨开,忽然低低地笑了,那笑声极轻,极淡,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
“青月,他是个好人,有远见抱负,就是公主郡主也配得的。”
三年前,她正被一权贵强掳,要强纳为妾,那人醉醺醺地扯她衣物,她挣扎无果,几乎绝望,是裴熠解下外袍,救她于水火……
自那后她却没见过他了,她心底感激裴熠,渐渐的竟对他心生爱慕,日日盼着能再见他一面……直到上月,他出现了。
这是她心上之人,若能嫁于他,又怎能不愿…
可陷入烟花柳巷,又哪有清白的道理,她一人受尽白眼可以,怎能让裴熠因为娶了她而被议论诟病。即便是心动了,她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命有没有这么硬。
“你不明白,我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青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到底是年纪小,也不会将事往深了想,片刻又想到了旁的事。
“说到裴侯爷,这些天我听楼里其他做杂事的小厮们说,他明日要出征,去打那个…那个…”
青月一时想不起来那两个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地名儿我给忘了……”
“可是漠戎?”江绯转过头,发间的钗镮随之轻晃。
听到这个词,青月捣蒜般点头:“正是正是。”
漠戎向来同大梁不对付,自前朝以来便屡次三番想进犯我朝边疆,她曾听闻裴熠少时曾与当今圣上一同出征平漠戎之侵扰,那时就是因裴熠置身一人斩下漠戎皇子的头颅,大梁方才取胜。
此战后裴熠的声望日隆,今上非但没收兵权,反倒是让他统管整支军队。如今他尚且要一人前去应战……
江绯心底愈发不安,那些漠戎人本就记仇,杀他们一千,便还你一万。他们如此生性野蛮,若是设了陷阱想要报复裴熠,那该如何是好?
见江绯眉心紧皱,青月忙宽慰。
“姐姐也别太担心了,裴小侯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凯旋而归的!”
江绯霎时一顿,这心本也轮不到她来忧…压下不安,她仰头望向高悬着的明月,低声呢喃。
“但愿…他平安归来。”
…
翌日清晨,晨雾未散,城门处已鼓角齐鸣。
“侯爷,您当真没事吗?”庆云忧心的骑着马,跟在裴熠身后。
自他家侯爷昨日从春阁回来后,就一副被雷劈后痴傻了的模样,就连那位继母大娘子听闻他又上勾栏瓦舍,上赶着来冷嘲热讽,他都不像平日里讥讽回去,只像没听见似的,盯着手里那枚被他宝贝珍藏的玉佩看。
裴熠闻言回过神,手把着缰绳,身子随马轻晃,随后缓声道。
“我无事。”
思虑了整夜,他有些想明白了。
从前本是想着寻到救命恩人后,定要好好报答,可谁知便是第一眼见那女子,就如海上的漩涡,霎时便被吸了进去。
她总是轻声细语,瞧自己时的眼神,叫人心痒。她不似旁的女子傲气凌人,却也饱读诗书,写的一手好字……他喜爱她,不只是因为江绯救了他,更是为她所吸引。
可他要娶江绯,终归只是自己混帐的想法……只为着一己私欲,却全然没有考虑到她的处境,或许会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被世人诟病辱骂,她这般温柔良善的人,不该被闲言碎语而侵扰。
所以他下了决心,待他凯旋,就向官家请辞官职,他要娶江绯,和她远离京城,远离是非,只过他们二人的日子。
此战他定要赢!
裴熠抬头望向天边,那一抹红渐渐浮上,“庆云。”他突然开口。
“哎!侯爷您说!”
“你说这场战,我们能赢吗?”
庆云闻言,猛然握紧手中长枪,臂膀一振,昂首朗声答道:“侯爷您在说笑吗?有您在,我们想输都难啊!”
裴熠闻言,唇角微扬,眸光骤亮,他仰天一笑,抬手按剑。
“好啊!此战若是赢了,你便是要吃百个猪肘子,侯爷我也买给你!”
“嘿嘿有侯爷您这话,庆云定誓死跟随!”
铁骑浩浩荡荡的扫过街道,马蹄踏地,如惊雷滚过长街,震得窗棂轻颤。
春阁之上,帘幕半垂,只留得一道缝隙。
江绯一夜未眠,她裹着外衣往窗外望去。
她瞧见了,少年郎银甲披风,身姿挺拔如松,端坐于乌鬃马上,眉目冷俊,目光如炬。
片刻,那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却终究未向她的方向看来。
她久久伫立,直至那人的背影渐远,消失在晨雾黄沙间。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