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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又服了

“如你所见,我不过是个逃难来的落魄书生。”

“你们齐国人不懂我的字也是正常。”

纵是不喜经书,多年来也在此下了不少功夫。

或是那书读多了,才学精进,入朝为官也就有了盼头。

只是到头来是那考官分明看不懂自己写的字。

入仕与否,竟不关文采论断。

浔鹤听罢,多少落寞。

只道是白白蹉跎了一番岁月。

再看到桌上的纸笔墨砚,只觉可恨。

正要收拾起来放在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才好,却发觉陆池鱼又拿起了笔。

便起身去夺,却被堪堪避开。

“你放才磨了这么多墨,扔掉实在可惜。”

看他这幅略有些欠揍的模样,像是非要在这儿扎根,写上千百字才肯罢休。

自不能如他的意,便与他靠得更近,非要将笔收回来才好。

饶是身量高挑,却仍不及陆池鱼这般宽阔的臂膀。

那笔杆悬在指尖宛如灵动的轻羽,风一吹就到了另一头。

屡屡扑空,浔鹤干脆握住了他的手腕。

趁着这愣神的片刻,五指张开裹住了那悬笔的手。

那有力的手掌霎那间没了力气,浔鹤双指一拢便将笔抽了出来。

“我可以教你。”

陆池鱼懒洋洋地靠在椅上,单手支着脑袋。那向来冷漠的眼里竟带着笑。

这简直就是见鬼了……

“什么?”

一会儿嘲笑他,一会儿捉弄他,现在好了,看到他现在这幅模样,浔鹤自己都觉得有点想笑。

究竟为什么笑,那是一时半刻说不清明的。

不过现在笑起来,也是很难看的。

就背对着陆池鱼,自顾自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只是忙来忙去,那纸笔摆放的位置也不曾动过。

手忙脚乱,恍是在掩饰着什么。

发觉身后人渐近,就拿起那只笔,想假装忙着。

可脑中如一团乱麻,左右想不出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那只温热的手附上了握笔的手,正好与刚才相反。

浔鹤下意识的想挣脱,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分明是和暖的天气,衣装也添得不少。

可那没来由的温度,恰似春日里和煦的光,融暖了封尘的沉寂。

是避不开,须坦然面对的,让冰山之巅化作一汪池水。

支流蜿蜒成溪,甘心盛满了干涸的河流。

手背贴着温热的掌心,莫名的心安。

那先前颤动的指尖随那指引,在纸上驰骋着,是有几分磅礴的气势。

实在不敢相信,有生之年,笔下竟能写下如此苍劲有力的字。

分明耳边还有一阵温热的气息。

“我说,我要教你大齐人看得懂的字。”

浔鹤回过头,与他鼻尖相抵。

颤动睫毛下的蓝色眼睛,闪着一点晶莹的泪光。

“我……我失态了。”

又很轻易挣开了那手,转而抹掉这滴泪。

“分明是你这儿太久没人住了,叫我眼里进了沙子。”

与他相处久了,听到这般说辞,陆池鱼也是见怪不怪。

“好,介时再叫人来洒扫。”

浔鹤平日与他相处时,似乎没见他主动说过这般多的话,今日倒是有所不同。

分明是自己该撩拨的对象,怎的反而让这厮夺了这主动权。

许是那陆池鱼真是闲的没事干,左右是不再言语,身子却是不在动的。

“你近日诸事繁忙,能来一趟已是不易。”

“所以……没事的话就可以走了。”

这前半句话分明多有关照,是要将人留下用膳,或再睡一觉的。

怎的后半句却如此决绝?

“怎么,我自己的别院还不能来了。”

陆池鱼也没再废话,终于展露了今日来此的目的。

“你既非世家子弟,在京城也无亲戚朋友可靠,便为你谋了个差事。”

早知这财神爷来是送钱的,浔鹤早把人服侍得服服帖帖才好。

“你呀,不早说。”

也不知从哪儿拖了个小椅来,坐上后两只手肘正正好可以支在桌上。

再双手托腮,桌对角正好冒出一只毛茸茸的头,那湿漉漉的蓝眼睛对着他眨呀眨。

陆池鱼与人相视一眼,喉头滚动,便侧首盯向别处了。

“我麾下还缺一军医,倒挺适合你。”

军医???

“你说你让我当军医?”

浔鹤双手一松,差点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

“我也算是博览全书,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当军医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那你想当什么?”

“我虽不会武,但胜在有勇有谋。当个军师绰绰有余。”

陆池鱼狐疑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你不会武,那你上过战场?”

“我当然上……呃,没上过战场又如何。我就不信你麾下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是上过战场的。”

“他们日日操练,个个体魄强健,身手敏捷。此二者终是不同。”

浔鹤这下也明白,无论如何说,他也是不会同意的。

但还是提下一个小小的条件,陆池鱼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翌日,浔鹤以“军师”身份来到军中。

如今大齐长治久安,自侵占苍凌之后便一直在调养生息。

陆池鱼麾下的军队除了日常操练,就是围剿附近山匪,倒也算清闲安全。

如是这般,鲜有人负伤。

为民除害,郎中也愿意偶尔替他们处理伤口,军中就没有军医。

浔鹤刚上任,没有不来的道理。

军中的将士们知晓新来个“军师”的消息,就更不可能不来了。

先前虽有郎中愿意免费为他们医治,又不敢多要求些什么。

到头来想到郎中也不容易,最后将诊费付过去的也是有的。

如今得将军体恤,来了个专业的,一窝蜂的将人堵得水泄不通。

浔鹤不想当军医可是有好几个正经原因的。

不过最大的原因,无非是他医术不精。

还要搬到台面上来,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恐是漏了馅。

先前在永州城,左右是闲来无事,给陆池鱼调制的那些药总之是毒不死人的。

至于功效嘛,那得喝了才知道。

毕竟浔鹤从没有真真正正学过药理,只是在白云村时偶尔让老贺指点一二。

再看上几本医书便也算出了师。

自是比不过那些自幼学医的。

那陆池鱼就算被药吃死吃残了也不心疼,只是这些将士们何其无辜……

算了,齐国的将士们要真是吃出什么问题,也算是报仇了。

想通了这些,浔鹤丝毫没有先前的畏手畏脚。

挺直了腰板,捋了捋不存在的髯须,朝着那乌泱泱的望不到头的队列点头轻笑,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模样。

“军医啊,俺……”

听到这俩字,浔鹤多少心烦。事前便已经准备好刻有“贺军师”的木牌。

而今正放在桌边。

“叫我军师就好。”

“军师?你可就是医师嘛。”

其实先前陆池鱼听了这话,大抵也是这般回答的。

便重新向这位将士解释。

“军中医师,简略些便叫做军医。可对?”

“中!”

“那取其中‘军’字和‘师’字,叫军师可行?”

“中!”

浔鹤先前推辞,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真不喜欢军医这个称谓。

才改成了军师。

只是此军师非彼军师,二者虽都在军中,所做事务却是天差地别。

可这姓“贺”的仅此浔鹤一个,所谓贺军师,也不会令人误解。

既得此两个肯定,浔鹤终于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俺最近吃嘞也不得劲儿,睡嘞也不舒坦,愁嘞俺头疼哩很呐!”

译成官话,就是吃不香睡不着,好不容易听懂了,便上手去把脉。

至于脉象,浔鹤只略懂个皮毛,想来应付他们总是足够的。

“你最近脾胃可是有点不舒服?”

“啥是脾胃,俺不知道。就是肚子呀,真有点儿疼嘞。”

直接说肚子疼不就行了?

还非得卖关子。

便开点胃药给他。

接下来的将士大多都说的是地方方言,就算是讲官话的,也都带点口音。

听得浔鹤够呛,所以接下来一个面容亲俊、还说着一口流利官话的士兵,只觉是分外亲切。

“贺军师,在下方才头疼、恶心,还有些想吐。”

只是看着他面色红润,这身子骨看来还算是康健,不过是人稍瘦小点。

实在不该有这些症状。

只是这脉不把还好,一把吓一跳。

竟是……滑脉。

再看他面容清秀,又说头疼恶心一类,身量也确实不高……

莫非是替父从军亦或是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一心报效家国!

“姑娘,你怕是有了。”

只是在军中,竟这般不受节制,浔鹤倒也不想回避一二了。

“我是男人,怎么可能有了!”

那人音量拔高,口中似乎还有点……酒气。

听这声音,是男子无疑。

似乎先前在医书中看到过,喝酒之后,会有短暂的滑脉。

所以……这红润的面相分明是酒气上脸!

所谓的这些症状,虽与女子怀孕相像,却也是喝酒过量的表现。

“你喝酒喝多了身子不爽,找我看病作甚!”

浔鹤真是气笑了,写了个醒酒汤的方子塞他怀里。

“喝完汤药再去睡一觉就好了!”

那人突然像浑身没骨头一般,连路都走不稳了,将方子揉成一团给扔了。

“我没醉,我清醒着呢……”

“来人,给我拖下去!!!”

陆池鱼,这都是些什么人???

“我……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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