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鹤来到了一个老地方。
在这里,曾经排成长龙的队伍,是他一生的噩梦。
而现如今落得的清闲,却也是回报了当初那个累成狗的自己。
这老地方,便是陆池鱼麾下的校场。
而今日,他特地带人来这里,让浔鹤不得不有所怀疑。
便试探性的问道:“是军中的人又想来看病了?”
在确认得到否定的答复后,他终于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只是不是来治病的,那还有来此处的必要吗?
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别忘了,这里是校场。”
浔鹤感觉陆池鱼是同他玩笑,一时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你……”
“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带我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你说你没有自保的能力,那我就手把手教你。”
他的眼神也不知何时,竟如此坚定。浔鹤知道他说的不是玩笑话,分明是动真格了。
这般的言语承诺下,自然不能推脱。
陆池鱼叫他围着校场跑几圈,他照做了。
初时跑得的确快些,不过几里之后,身子却愈渐疲软,甚至喘不上气来。
连身子骨都在隐隐作痛……
等跑完了,只见他身泛冷汗,浑身颤抖的模样,饶是从容不迫的陆池鱼也是惊了又惊。
“你是多久没跑过了。”
浔鹤先大喘着气,不曾理会。
好容易气顺了,才掰着手指头答道:“一二三四五,六七**十,刚好十年,不多不少。”
陆池鱼嘴角不经意间抽了抽,甚至觉着额角的青筋都不自觉般突了突。
这还是人吗,就算是条虫也得爬一爬。
“其实你日日叫我来跑上几圈,我也不见得能有自保之力……”
浔鹤自知理亏,好声好气的打着哈哈。
陆池鱼作为将领,不仅自己有异于常人的本事,更不乏训练麾下军士的能力。
多少个身形瘦削,浑身没力气的新兵,被他训练成了身体壮硕,孔武有力的汉子。
倒也不是要他练成这种程度,只是这一步一喘气的,是逃跑都费劲。
再想到被追杀那会儿,竟就在大路边上见到了那昏倒在地的贺寻,这不练可真不行。
“若无自保之力,下次伤的便不只是腰背了。”
浔鹤听到这句便有些来劲了,偏是心不在焉地扣弄着手指,轻飘飘来一句。
“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对牛弹琴到底是如何之感,陆池鱼深有体会。
不知怎的,听着他这无所谓的话语,只觉得头脑更乱。
便扶额,咬牙切齿道:“你若有武功傍身,我又怎会碰你。”
“燕烟在我身边时,我何曾会武。这不也过得好好的。”
他一边摸着光洁的指甲,一边又伸展着手掌来回翻动。
“反倒跟着你,伤得竟这般重。”
言罢,他似乎听到了指节咔咔作响的声音。
“她能护你一时,能护你一世吗?”
“身边人的身法再好,也没有自己身姿矫健来的强。”
浔鹤的手定着不动了。
只看着阳光照耀下,那泛着肉黄色的茧,自嘲似的笑了。
“身法再好又有什么用场。”
“你能以一人之躯,抵挡千军万马吗?”
“饶是我们的陆大将军,不也被人——捅了一刀。”
陆池鱼一时缄默。
最后从兵器架上拿下两柄铁剑来,递过去一把。
“我档不过。”
“我做的确实不够好。”
“所以,便更需要努力。”
他回答的倒也是中肯,竟一时挑不出错处来。
看着这柄泛着耀眼银光的剑,浔鹤总觉得呼吸都显得沉重起来,热血在沸腾叫嚣着。
“你试试罢。”
听到陆池鱼开口,他颤着双手接下这柄剑。
可当剑全部的重量都落在手腕之时,浔鹤还是受不了这分沉重,手腕顺着剑的重力迅速往下沉。
剑插在了地上。
他多少有些不甘心,奋力拔着这颇有重量的铁剑。
只是那剑微微颤动着,重心却仍在地上,撼动不得。
刚练武,长时间拿不动的剑的,陆池鱼见过不少。
但剑都拿不动一下的,这确实是第一次见。
还偏生一张巧舌如簧的嘴,一张口便能将人气得半死。
这论起能耐来,确是一点没有的。
陆池鱼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意的了。
只是看他这幅努力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一刹那,陆池鱼浑身的热血都冷寂下来。
看着这双无比熟悉的蓝色瞳眸,分明是与黄金将军无比相像的。
黄金将军有一把黄金重剑,是单手挥动起来也是毫不费力的。
他马上驰骋,奋勇杀敌的英勇模样,陆池鱼一生都不可能忘却。
只是眼前人,分明有了无比相似的神貌,却偏偏是个书生。
无事,无事,教他习武也是一样的。
可最终得到的结果,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连个寻常人能挥动自如的铁剑都拿不起来。
像是一切的努力都化为泡影。
他穷极一生去追寻的那束光,不过是一盏随时会被风吹熄的火烛罢了。
他后知后觉,又嗤笑这早已酿成的结局。实在很没意思。
便默不作声,重重跌下手中的那柄剑,像失了魂魄一般,走远去。
浔鹤俨然被他这番举措给惊得不知所措。
分明是他兴致冲冲带自己来这儿,现在又一声不吭的走了。
看着铁剑刃处在光芒照映下银白的光影,浔鹤也颓唐地放了手。
听着剑落倒在地的脆响,又堪堪震起一方尘灰,竟痴痴笑了起来。
他何尝不知陆池鱼的心意。
不就是期望他能像黄金将军一般,最好无师自通,能利落地给人挽出个剑花来。
说自己有练剑的天赋,天生便是个剑仙,提起刀剑就驰骋沙场去了。
莫说是陆池鱼了,浔鹤也希望自己还能有这本事,便可以挽着剑花飞着去砍了齐国皇帝的狗头。
再将那宁王剁成肉酱才好。
可惜,他这辈子都拿不动剑。
更成为不了,黄金将军。
抬望眼,早已没了陆池鱼的身影。
他只能漫无目的的,在偌大的空地处踱步。
偶有几个路过的士兵同他打招呼,也只是淡淡回应。
直到面前有了遮挡,他才止住了步子。
那是陆池鱼在军中议事的地方,平日里,就算是个书房。
总之是练不得剑,正是趋近正午,快要入夏的时节里,日头愈是火辣。
浔鹤不可能在外头大喇喇晒着,总是要给自己寻个遮蔽之处的。
这辗转来去,竟还是到了这个地方。
眼见着避日之所近在眼前,无论如何,也没有再寻其他地方的必要。
只是走进去,却不见陆池鱼其人。
可那书桌上还摆着笔墨,字迹未干,分明是刚走不久。
浔鹤没兴趣看他写了些什么,只寻了个空地坐下,虚靠着一旁的木质书架。
军中的各种摆设,应是极好的。
只是不知怎的,他不过轻轻一靠,那书架子竟发出细微的轻响来。
这般一惊愕,背脊又被硌了下,伤处便有了反应。
也就是这样几番动作之下,那书架的一角径自脱落,滚到了浔鹤脚边。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抖动的声音……
不会是书架要倒了罢。
往后退下几尺后,那书架仍旧是稳当。
只是墙面在晃。
这晃着晃着震出道缝,那缝分别向左右拉开,晃到最后,变成了一道门。
到头来,那书架的一角本就是松动的。
这分明就是暗室的机关,却被浔鹤误打误撞给开了。
每个人都有秘密,陆池鱼也不例外。特地造了个密室,也并不奇怪。
他没有窥探人**的习惯,再加上方才那并不顺心的事,更没有探究的兴致。
只是这门既然开了,无论浔鹤是看了没看,只要被陆池鱼发现,便是他生了千百张嘴也是说不清的。
便走进密室的外室四下张望着,寻着何处有关门的机关。
只是这关门的机关还不曾找到,却瞥见了内室的一角。
那是一截,泛着隐隐金光的剑柄一角。
那剑恍是有什么魔力般,吸引着浔鹤,一步一步,走近去。
内室里头没有大量的金银财宝,更没有军机秘钥,不过是一柄剑和一副黄金面具尔尔。
可就是这两样东西,却让浔鹤浑身震颤。
刹那间,耳边的心跳声如鼓,体内的脏器连同着筋络,刺痛无比。
便再没有管顾,近乎于痴沉地拂过剑首镶嵌的红宝石,再触上剑镡的云纹,目光最后落在闪着光亮的脊刃上。
与先前那柄泛着银光的铁剑不同,此剑的脊刃明显是经常被柔软的丝帕擦拭着,显得更为耀眼,毫无脏污瑕疵。
刃面清透如镜,映照出浔鹤那双闪着泪光的湛蓝如汪洋的眸子。
他并不如先前莽撞,不肯提动剑柄分毫。仅是这般抚着看着,如与多年未见的孩子重逢一般,只觉万分亲切。
那拎不动的铁剑本就化作了一根刺,将浔鹤的双手刺得鲜血淋漓。
更莫说这柄,黄金将军的配剑——黄金重剑。
无鞘之剑,自展亮在尘世中,便只有杀戮这一条路。
这柄重剑曾是多少齐国人的噩梦,有多少骁勇的兵将,都死在这剑下。
也就是这柄重剑,陪着黄金将军杀出一道血路,将那些被齐国侵占的城池一一夺回,让这个名号,响透中原。
何等凶煞之物,如今却早已没了它的踪迹。
世人说,那柄剑煞气太重,或许早已随着剑的主人,挫骨扬灰了去。
可这黄金重剑,而今却完好的,出现在陆池鱼的密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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