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的脚程比马车快不少，不出两日便已到江陵城外。
江陵是百里昭的地盘，刚踏入城中他就换回了曾经招摇的衣裳和发冠。
几人一路上风餐露宿，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既然已经到了江陵，合该尽地主之谊。
福来酒楼是江陵最大的酒楼，酒楼共有五层，两层以上皆有看台可览江陵之景。而且这酒楼消费可谓昂贵，有时即便你有钱也可能因被拉黑而拒之门外。
百里昭之所以能随意出入这里，不仅是他有钱，最重要的是他是这个酒楼的东家。
酒楼大堂比想象中大，若仅是坐着便能容纳百人，更不必说加上楼上雅间。
酒楼之中除喝酒听曲之外，无非就是听说书看跳舞了。不过这也是有分层的，每层几乎各有不同。
第一层是为说书，第二三层相同是专门招待食客，第四层为听曲喝酒，第五层则有舞姬跳舞。
赵易成日闷在枫山派，即便下过几次山，却从未来过这等酒楼。当他知道这是百里昭产业时，只觉得闻名不如一见来的实在。即便听过无数关于百里昭富有的传闻，但真正见到才知什么是江陵富商。
他们来时，掌柜的也是亲自来见，带着他们上楼去到先前就备好的雅间里。桌上不仅摆好了饭菜，还有上好的酒酿。
“东家，饭菜已经备好，待会儿有什么安排？”掌柜恭恭敬敬，一脸堆笑道。
“听说楼里新来了一批舞姬？”百里昭喝口茶，声音不咸不淡道。
“是，她们自江南而来，这两日才到的江陵，这其中还有一位男舞姬。”掌柜道。
“哦？男舞姬。”百里昭一副好奇模样，嘴角却扬起一丝不详的笑意，他声音略显兴奋道：“吃完饭去瞧瞧这位江南舞姬。”
几日前百里昭与江褚子才打了一架，就有人恰好来江陵，这要不说太巧了吧。
庄幽一直没说话，待掌柜走后他才缓缓道：“如今半册《白术册》在我们手上，应是冲我们来的。近来江陵怕是也不得安生。”
“待会儿去瞧瞧不就知道，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百里昭道。
毕竟在江陵，想杀他可不容易。
这几日他通过《白术册》内力增长不少，即便是江褚子想杀他也得思索一二。
吃完饭他们便去酒楼的第五层，一上来就看到在坐人人皆瞩目着台上的舞姬。位置上都坐满了人，没有位置坐的人则自觉围站成圈。
百里昭缓缓走着，视线看向台上的舞姬，整个人带着一股威压走至台前。他一过去便有人抬上来座椅，在舞台正前方摆上。人群中有人极为不满，这不是区别对待吗？
“他们是谁？凭什么他们有资格坐着。”一人怒目圆瞪，指着刚才上来的几人，语气不满道。
小二微笑着回道：“这几位是我们楼里的贵客，公子若也想坐着看，拿钱来买位子即可。”
“多少钱？”
“一千两一位。”小二道。
那人目瞪口呆指着其他坐着的人道：“什么？这位子才一百两，你现在卖我一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不好意思，我们东家就是这么定的，您若不服气大可以站着的，我们福来酒楼也没有逼着你一定要买不是吗？”
小二还是如之前那般客气，笑吟吟的看着他，但话语中隐隐带着一丝讥讽。
“你……”那人还想说什么，手臂被身旁的人一拉，只得翻个白眼忍气吞声。
百里昭的身份其实不难认出，衣料是上好的织金锦，发冠也是由金打造，要不说怎么是江陵富商大贾呢？
有些人认得出，自不敢多说什么，而有些认不出的，自然也就像那人般心中忿忿不平。
乐声悠扬，舞姬随乐而舞，一时场上又恢复了原有的暖情氛围。
庄幽曾看了闹事那人一眼，见他腰间挂着的牌子正是华山派弟子所有的。看来应是江褚子让弟子等候在此处，今日不免有一战。
百里昭盯着台上那男舞姬，这人只能说长得美，舞有力有柔，眼神不似庄幽那般温和，反而隐隐浮现一丝危险在眼底，尤其目光停在他身上时。
“这舞姬长得可真美，比咱们江陵第一美人还要美。”
“是啊，虽然是个男子，但带回去当作金雀也不是不可。”
那两人离赵易他们不远，秦葭月听见此言噗嗤一笑，还好声音不大。
赵易仿佛听到什么惊为天人的事，一时间愣怔许久，耳根子都熟透了。这一幕正好被秦葭月瞧见，她笑打趣道：“你怎么耳朵红了？”
“你不觉得惊讶吗？”他问道，那模样就像在说你怎么如此淡定？是我没见过世面？
“不惊讶啊，这事自前朝时便有的。你呀，不看奇文杂录或许不知，有些话本子里就有写到，这叫断袖之宠。”秦葭月耐心的解释给他听。
赵易只觉晴天霹雳，一时难以接受。
秦葭月在一旁瞧着赵易的模样，只觉得有趣，一时竟还想再逗逗他。
忽然她感觉脸颊有风拂来，转眼看到台上的舞姬不知哪里来的匕首，飞扑着向旁边坐着的百里昭刺来。
百里昭不闪不避就那么坐着，仿若一块巨石不动不移。
眼见匕首要刺入他的眼睛，却在离眼睛一尺的位置停滞，只见横出一只手抓住舞姬的胳膊将匕首卸下。
舞姬又用另一只手接住匕首，横着划去迫使那手放开，庄幽不知何时起身，轻盈的身形挡在百里昭的面前。
人群一时四散，不少人皆奔逃下楼，留下的都是些江湖中人，气氛一瞬降到冰点，处处透着森森寒意。
在场的所有人统一关注舞姬和银发男子一战。
从二人的打斗中不难看出，舞姬擅长短刃兵器，匕首在他手中运用自如，如灵巧游走的蛇，带着隐藏的危险。
庄幽的内力比舞姬更胜一筹，对舞姬的进攻总能轻松化解，处处压制着舞姬，让他不能逃出自己的布局，分心去打扰百里昭。
舞姬手持匕首，身体如蛇般灵巧绕到庄幽身后，庄幽反应也快，转身抓住他的手腕，出掌拍向他胸腔位置，被他以溜滑的身形躲开，一掌拍了个空。
庄幽乘其不备一脚踢在他腰腹。
舞姬登时被踢出五步远，眸中怒意滔天。突然他神色一变，目光悠长而凛冽的放在不远处，正闲情逸致看着他们打架的百里昭身上。
百里昭这个人只要不威胁他自己，不管牺牲什么人都无所谓，记住挟持他身边之人没用。
这是舞姬临走时，主子对他最后的警示。
匕首横在他面前，他冲也是的过来，下腰旋身飞扑向百里昭，还未碰到百里昭衣摆，就被庄幽抓住脚踝拉了回来。
他才定身，庄幽便趁其尚未反应过来，一拳打在胸腔，他忍不住后退只觉气息翻涌，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庄幽乘胜追击定住他的穴，让他全身动弹不得。然后掰开他的嘴，丢进去一个药丸，还贴心的喂他喝了杯水。
“这是什么？”舞姬蹙眉警惕问道。
“不用担心，这药不过暂时封住你的内力，两个时辰后自会解开。”庄幽和煦如风般温声道。
这时坐着的娴雅公子终于说话了，他声音清冽带着讽刺意味道：“你想杀我只可惜武功太差，连我的身都近不了。”他看着那舞姬笑着，那笑有些瘆人，让人心底发毛。
他手指间摩挲着一个雕花瓷杯，突然杯子随他手飞出，砸在不远的一柱子上，因是瓷器被摔的四分五裂。
竟是有人想趁乱逃跑，而此人正是刚才吃瘪的华山派弟子。
“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看完这场戏，再去通风报信也不迟。”百里昭声音变得冷寂，面容似覆上一层薄冰，没有一丝笑意。
不说在场人心情如何，单是听到他此言，便觉脊背发凉。
百里昭那张俊俏的脸上突然扬起一个笑，他语气变了变道：“实不相瞒，我是此酒楼的东家，生意人最讲诚信。各位既花钱来，怎么能不尽兴归。此人扫了各位的兴，为赔罪就让他在碎瓷上跳舞如何？血色点缀，那一定很美。”
无人应声，无人敢应。
偏生赵易这个头铁的要说话求情，被秦葭月给拦了下来。
酒楼小二从楼下拿来许多瓷碗，接着将瓷碗摔碎在舞台之上，碎瓷闪烁着寒光甚是刺眼。
“跳还是不跳？你跳我便饶你不死。”百里昭神色幽暗，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
庄幽解开舞姬的穴，看他撑着站起身。
脚掌踏上碎片的一瞬，便如同被撕裂，寒意自双脚蔓延至大脑，痛的他愣怔许久不敢动弹分毫。
内力被刚才吞入的药丸封住，此时再无退路。
他极力忍着疼痛，摆动发颤的手臂在尖锐的地面旋转。不出片刻，地上已是一片朱红掺杂着腥味，映入眼中闯入鼻腔。
赵易再也看不下去，眉心死死拧在一起，起身跪拜在百里昭身前道：“师父，不如就放过他吧，再跳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
百里昭哼笑一声，眼神森冷道：“好一个徒弟，竟是帮着外人踩我的脸面。”
“徒儿不敢，还请师父手下留情。”赵易拜扣一礼，语气反而硬气了。
庄幽无意间看到秦葭月竟在给他使眼色，是想让他帮赵易说说话，不知怎么又想起百里昭喜欢这小姑娘的事来，便俯身在百里昭耳边。
“阿昭，不如依赵小公子所言，那人身份不明，先将他关起来问问幕后之人，至少好过现在就将他杀了。”
江湖之中玄清宫与各大门派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虽说百里昭做事张狂但结过仇的人不超过一只手，别说是这连见都没见过的人，除非他是刺客！
刺客大多长相普通，就是怕容貌带来麻烦。若是容貌出众也会戴个面具什么遮起来，怎会抛头露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生的好看。
百里昭心中好奇，眼睛在那舞姬身上一转，笑了笑。
“今日我心情好，留你一命，下次你或许就没有这般好运了。”百里昭说罢眸中浮现一片阴冷，似腊月寒冬的湖水般寒冷。
他站起身以一种高傲的姿态，慢条斯理仿若无人般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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