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柯做了个梦。
那是一个平常的清晨，钟运喜像往常一样，在小石桌上放了一瓶甜樱桃酒，南城的夏天总是风和日丽，往日里处理完亡灵后，他都会回园林坐在湖心亭小酌两杯，再回屋补觉。
但今天很奇怪，工作结束后，他看着天边渐渐泛起的鱼肚白，忽然想出去走走，于是脚尖一转，去了山神庙。
山神庙里香烟袅袅，祈福的人络绎不绝。
他抬脚踏进门槛，行至那棵挂满红条的树前时，好似有心灵感应般往那边望过去，他看到了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素雅的女孩，正踮起脚尖往树上挂红条。
向柯鲜少注意到这些，但那天只是偶然一瞥，便将女孩所挂红条上的字看得真真切切。
“心之所爱皆平安喜乐。”
向柯无意识地扬了下唇角，一回头，山神杵着拐杖站在他背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向柯一激灵，皱了皱眉道：“哇，您老人家走路没声的？吓死我了。”
“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了？”山神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仍旧一副慈祥的笑容。
“想来就来了呗。”向柯抱着手臂，弯下腰和她对视，“山神奶奶，请我喝杯茶？”
据说山神的茶汇天地灵气，从泡茶的水到茶具也大有讲究，喝一杯便能降福消灾，大富大贵，无病无忧，余生顺遂。
甚至还能牵姻缘。
传得神乎其神的，向柯晃着手中的茶杯，调侃道：“您老人家这是把月老的活儿都揽了？”
“此言差矣。”茶雾弥漫，山神端着茶杯，看向香炉，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这姻缘哪，在月老那是正儿八经的求正缘，牵红线，我这里啊，只是冥冥之中天注定罢了。”
向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又看到了那个女孩，正在虔诚地上香。
“来这祈福的人真的都能平安顺遂过一生吗？”
向柯忽然鬼使神差地问。
山神看了他一眼，笑道：“人各有命，但心诚则灵。”
向柯将茶水一饮而尽，点点头：“挺好。”
向柯本身就是不善言谈的人，他也不知道为何，今天忽然就想来这转一转，一杯茶饮尽，忽觉无趣，于是他起身告辞。
山神拿着蒲扇扇风，一抬手：“不送。”
向柯颔首，起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阶。
山神庙里香火不断，烟雾缭绕，走了一半，他忽然被烟迷了眼睛，他只好站定脚步，正欲抬手揉，便被人撞了个满怀。
他低头，她抬头。
四目相对，向柯的心忽然乱了。
活了这么多年，他都记不清自己到底几岁，在这样漫长静谧的岁月里，因为这一撞，忽然卷起了风，吹得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
……
向柯第二次遇见她，是在夜晚的地铁口。
路上行人步履匆匆，争着抢着去赶最后一班的地铁，他不急不缓地走着，寻找着四散的亡魂。
那个女孩就这样闯入了他的视野，她今晚穿着白色的衬衫，夜幕里很是好认。
向柯看着她匆忙地跑下楼梯，似乎也要去赶那班回家的地铁，可是他能感觉到地铁已经开走了。
今晚的风凉丝丝的，吹在人身上很舒服，向柯借着吹晚风的由头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地铁口等了四五分钟，女孩垂头丧气地拖着步子上来了。
她皱着眉，拿出手机嘀咕：“又得花七八十打车，都够我吃几顿饭了。”
向柯瞥到她的定位是老城区，于是从来不管人闲事的鬼神，抬手打了个响指，将人送了回去。
后来她告诉他，那天一抬头忽然就到老城区了，差点把她吓死。
向柯埋在她肩头笑了好久。
……
第三次遇见她，是在咖啡店。
向柯点了杯生椰拿铁，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然后被人戳醒，他一睁眼，被女孩的笑容晃了神。
她来找他要微信。
向柯一愣，说他没有。
女孩尴尬地笑笑，说那算了，在她转身的时候，向柯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
那之后，向柯才知道，原来她叫宁咚青。
-
宁咚青坐在石阶上，望着远处的青山轮廓出神。山神庙里仍旧是云雾缭绕，和白天不一样，白日里多为香火烟气，夜晚便是云山雾绕，倒真的有几分仙山寺庙的味道。
背后房门紧闭，不知屋里的人如何，她心中焦急，却也没有办法，只能独自叹气。
“放心吧，区区致命伤，不打紧。”
钟运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还是那副样子，流里流气的，没个正形儿。
但他还能语气轻快的开玩笑，说明情况很乐观，宁咚青总算是松了口气。
从警察局出来，她便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跑，此刻终于清静下来，疲倦全部涌了上来，整个人坐在台阶上摇摇晃晃。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声音，将宁咚青惊醒。
“困了进屋睡会。”
山神推开门走出来，笑容和蔼。
宁咚青连忙站起来，她看着面前慈祥的老人有些诧异，她还以为神都是如向柯、钟运喜这般年轻的。
山神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笑道：“鬼神和考神啊那都是年轻有为，不像我们这些活了几万年的老婆子，不中用了。”
“哪里哪里，要不是您，向柯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宁咚青连连道谢，“山神婆婆，他现在怎么样了？”
“好着呢，不放心，你就进去瞧瞧。”
山神乐呵呵的，话音落下，一挥袖子消失了。
“那我也走了。”钟运喜道，“我还有事，向柯醒了帮我问声好。”
“嗯。”宁咚青点点头，“辛苦你了。”
“嗐，多大点事儿，为兄弟，两肋插腰。”
钟运喜笑嘻嘻地比了个捅腰子的姿势，响指一打，也走了。
宁咚青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屋内。
屋里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味，她一进去，萨摩耶便摇着尾巴扑过来。
她蹲下身，一把抱住它，担心道：“你没事吧？今天真的吓死我了。”
宁咚青将脸埋进萨摩耶毛茸茸的软毛里，双手紧紧地抱着它，过了会儿，萨摩耶耳朵一动，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响，它看到桌下被人摆了个碗，碗里放着根香喷喷的肠。
萨摩耶挣脱开宁咚青的怀抱，摇着尾巴扑过去。
宁咚青不明所以，侧身看到桌子下的碗，才了然，她笑道：“向柯，你怎么和国庆越来越像了，看到吃的就……啊！”
宁咚青话都还没说完，忽然被人一把捞起，她惊呼一声，还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就被他封住了唇。
“唔……唔……”
这个吻激烈又冲动，宁咚青被人紧紧地扣住腰，她还没搞清楚向柯为什么会在这里，就被人撬开唇齿，肆意掠夺口中的芳香。
“向柯……向柯！”
宁咚青叫着他的名字，手握成拳锤了几下他的胸口，他快把她亲窒息了！
然而向柯好像没听见一样，手扣住她的大腿，将她抱起来，双腿卡在自己腰间，把她带进了里屋。
两个人重重摔到床上，向柯一只手撑在床边，另一只手托着她的脑袋将她垫高，吻得很用力。
宁咚青感觉到他似乎心情不太好，但又被他亲得说不了话，只能不太熟练的回吻，用这种方式安慰他。
不知过去了多久，宁咚青整个人都被他亲得七荤八素，向柯却还没打算放开她，直到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个狗头。
“……”
在这么可爱的孩子面前不能做这样的事！
宁咚青内心叫嚣着，然后使出浑身解数，推开了也被狗吓一跳的向柯。
宁国庆吐着舌头笑得很甜，宁咚青一把搂过它，语气宠溺：“我的宝贝，身上还疼不疼？”
向柯坐在床边，伸出手摸了摸宁国庆头顶：“山神帮它治疗过了。”
“那就好。”宁咚青亲昵地贴着宁国庆蹭了蹭，“宝贝，你真的太勇敢了，你就是全世界最棒的小狗……”
宁咚青眼眶湿热，她有说不完的话想对宁国庆说，说了几句还要低头去亲它，结果，嘴都撅起来了，怀里的小狗却消失了。
宁咚青：“？”
她一脸茫然地站起身来转了几圈，最后回过头，始作俑者坐在床上对着她笑。
“我的狗呢？！”
宁咚青提高了声音。
“送它回园林了。”向柯站起来，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也回去吧。”
“？”
等宁咚青还没反应过来，周身场景便已经变化，这里居然已经是园林了，她环顾四周，这是向柯的房间。
“我们怎么回来了？”宁咚青诧异道，“你的能力恢复了。”
“嗯，恢复了。”
向柯声音愉悦，嘴角挂着的笑一直没下去过。
“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宁咚青捧着他的脸，“你刚刚那么亲我，我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你要跟我诀别吻呢。”
“你身上还疼不疼？”
宁咚青没等他回答又问：“伤口已经好了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的问题就像连环炮，一个接一个，向柯噙着笑，在她嘴角落下一吻，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床的方向走：“有没有好，你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1］出自《牡丹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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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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