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屋时空气中仍残有稀薄的尤加利香气,拉尔夫以为她只是累了,把午餐往桌上一放,提醒道:“塞米拉,明天就要开启对你的讯问。”
对方迟迟没有回答,他这才听清空气中急促的抽吸声,顾及不了那么多,他急忙赶到床前,伴随着清脆一声,他踩碎了一个玻璃瓶。
他能感受到塞米拉身上的热气,带着生病时的馥郁气味扑在他贴近的面颊上:“叫修女们过来,没到就把疗愈师叫来!”拉尔夫一脚把散落在床边的储物箱踢开,顾不得礼节,他冲到门口朝圣骑士们喊道。
一个小时后。
“裁判官,塞米拉小姐只是发烧了。”
“嗯。”拉尔夫失魂落魄地坐在床头。室内一片昏暗,塞米拉的储物箱摊开放在床边,各种瓶瓶罐罐被翻得东倒西歪。拉尔夫垂眼看向蜷缩在床上的塞米拉,她双手攥拳护在胸口,正在梦中小声抽泣着。
“黑色曼陀罗的气味和‘记忆搜查’让她陷入了恐惧、悲伤。”修女从胸口项链中掏出一团白光贴在塞米拉的头顶,照出她脸上涟涟泪痕。
“最好等她情况稳定后再启动讯问。”修女建议道。
“唔…”塞米拉握上修女贴在她额头的手,无意识用脸颊蹭了两下修女冰凉的手腕:“我只是有点累…明天的讯问可以照常进行。”
拉尔夫的肩膀靠着墙壁,面容隐没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嗓音低哑:“药水是一天喝三次吗?”
修女点头:“塞米拉小姐需要补充营养,她最好在教堂住几天,由我们照顾会更妥当。”
“您最好也休息一下。”
“咳。”拉尔夫连忙躲开修女的对视,他的眼睛有些红肿:“好的。”
“不过,”拉尔夫盯着塞米拉攥着枕巾的手指:“塞米拉比较习惯住在这里,我…嗯…我们会照顾好她。”
修女狐疑地打量着他,迟疑片刻还是说道:“塞米拉小姐出了很多汗,需要为她清洗更衣,床具也要更换一下。”
“呃…”拉尔夫有些窘迫:“她的柜子里有更换的床具,清洗更衣…确实是个问题,你带她去浴室,我来更换床具。”
“这几晚最好有人陪在塞米拉小姐身边,接下来几天都会下大雪,见不到月亮恐怕也会使塞米拉小姐不安,还是由我们照顾比较好,圣骑士们应该也不方便…”
“会有人陪着她的。”拉尔夫把衣柜里的被褥抱了出来:“不过明天上午我要去处理公务…不是…不是我…是我们没办法派人全天候守着她,呃,你明天上午8点过来接替圣骑士就好。”
修女惊异地看了他一眼,连忙收回视线,伏在塞米拉耳边唤道:“塞米拉小姐…塞米拉小姐。”
塞米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唔,是要去洗澡对吗?”
“我有点没力气。”她瞥见一边的拉尔夫:“让拉尔夫把我抱到浴室不就好了吗。”
“这恐怕…”修女有些犹豫。
“好吧,我看看能不能起来。”塞米拉才想起两人间仍然尴尬的关系,她艰难地用手肘支起上身:“好像还可以,只是身上有点酸。”
在她将头靠在修女肩头时,拉尔夫单手把她托了起来,另一只手把干净的衣物递给修女,直到她稳当当地坐在浴缸后,他关上浴室门,小声说道:“收拾好了叫我。”
……
中心广场上,修女撑着一把布伞,伞面涂着藏青色的胶,于是鹅毛大雪顺溜溜地滑落到地面,只留下几颗晶莹雪团形成深与浅的反差点缀。
裹在黑色头巾下的面容有些不安,她收了伞,在三神教堂的屋檐下看着松树上的雪层,雪层之下是一颗摇摇欲坠的松果。老修女走到她身边:“塞米拉小姐的情况还好吗?”
“嗯?”
“刚才圣骑士来的时候我也在旁边。”
“她只是需要休息,黑色曼陀罗对她有些影响,不过,她已经很坚强了。”
“拉尔夫裁判官会很难应付吗?”
“呃…不会,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他碰到塞米拉小姐相关的事情总是很紧张,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老修女笑着说:“几个月前他才抱着塞米拉小姐来找主教,还有一次是在几年前——他今天是不是又哭了?”
她恍然大悟:“他的眼睛很肿,我还以为是没休息好。”
两人的笑声震落了松树上的一捧雪。
“拉尔夫裁判官从小就很要面子,你明天去的时候要假装不知道他们间的事情。”
“恋爱会让裁判官那么难为情吗?”
“他就是那么害羞的人。”老修女耸肩:“他陪塞米拉小姐在修道院疗伤时在人前一定保持着一个手掌的距离,我们都私下调侃说他比圣骑士还要更克制。”
“塞米拉小姐交给他照顾真的没问题吗?”
“你就放心好了,拉尔夫裁判官是个很有修养的人,他只是不习惯感情外露。”
“可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在人前藏藏掖掖?”
“这或许和拉尔夫裁判官的母亲有关,也是现任教皇的姐姐。不用紧张,没什么不能提的。拉尔夫裁判官的母亲是女巫,十多年前撇下他逃回西岸。很不负责对吗?在旧帝国时代,女巫和太阳神教徒有许多矛盾,婚恋问题就是其中一个。女巫们向往自由,享受当下的欢愉,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是常有的事,去父留子,甚至抛下孩子——没什么做不出来。所以拉尔夫裁判官才会缺乏安全感,回避自己的感情。”
“嗯…”不知该怎么评价,年轻修女只好岔开话题:“经常在修道院看到裁判官。”
“主教和我看着裁判官长大…时间过得真快。”老修女怀念地说着:“安特罗斯主教还在的时候,夫人每周都会带裁判官过来,那时候教皇住在修道院里,还有曾经的克莱恩院长……裁判官现在还保留着这个习惯,每个月都会来几次。”
气氛莫名有些惆怅,年轻修女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打了个哆嗦:“雪越下越大了,我们进去吧。”
……
“拉尔夫,你身上为什么有尤加利叶的味道。”塞米拉嘟囔着:“你不是不愿意再见我吗?”
“是你让我留下来。”拉尔夫把扶手椅搬到床边,此刻正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既然你已经有力气说话了,那我就先走了。”
未等他起身手腕就被握住,塞米拉的手心仍残留着滚烫的温度,手指软绵绵的,他就这样保持着半起身的姿势垂眼看她,生怕一个用力就不小心挣开对方的挽留。
“呜”塞米拉猝不及防被拉尔夫的眼神刺痛,于是没忍住哭了出声,但她还是将哭腔咽了回去:“对不起,我之前不应该不信任你,如果早点和你说鸟卜者和皮提娅的事情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我一碰到北地遗民的事情就过于兴奋,忘了这明明与很多人的性命相关,对不起…明天我会配合讯问。”她放开了拉尔夫:“你快回去吧。”
拉尔夫又坐回扶手椅上,他问:“十三号就是劳伦斯,你没有和我说。”
塞米拉看着他的背影:“说了你会生气。”
“我现在也很生气。”拉尔夫克制着自己语气,不想太咄咄逼人:“韦恩看到你晚上去找他。”
“只是在谈北地遗民的事情,还有皮提娅。”
“劳伦斯每年万灵节都给你送礼物。”
“我们真的没有……”
“——可是我很生气。”拉尔夫回头,塞米拉这才发现他的眼眶泛红,上眼皮的浮肿都没有消退。
“对不起。”她缩回被窝。
“我不想听对不起。”拉尔夫声线绷紧:“起床,然后吃饭。”
塞米拉不知哪来的力气噌得爬了起来,半趴在椅背上,从后方圈上拉尔夫的脖子,断断续续地抽噎道:“拉尔夫,我不想分手。”
湿热的泪花流入他的领口,蜿蜒的水迹爬过他的背肌与脊骨,这种触感令拉尔夫坐立难安,他的心情像骰子一样瞬间翻了好几个面,最后犹豫着掰开塞米拉的手:“我没有说要分手。”
他没有看塞米拉,而是径直走向衣柜,翻出之前放在这里的灰色睡袍后隔着浴室门说道:“你先起床吃饭。”
拉尔夫把餐盘递出去时,圣骑士看着他的睡袍好半天才蹦出一句:“裁判官,明天还要讯问…”
“明天不是我讯问她。”他沉静地答道。
“我们每天要和教皇陛下汇报。”圣骑士看起来有些为难。
“如实和他说。”拉尔夫关上门,留下两个圣骑士在门口面面相觑。
拉尔夫坐回扶手椅上,用余光看着塞米拉的动静,过了五分钟,终于等到塞米拉翻身戳上他的腰:“你不上来睡吗?”
他闭上眼睛,并未作声。
“你可以回房间睡,这样会很累。”塞米拉推了推他的肩膀。
拉尔夫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下垂。
塞米拉端详了他片刻,用脸颊蹭着他的大腿:“可以陪我一起睡吗?我一直在做噩梦。”
拉尔夫这才躺上床,任由塞米拉抱上他的手臂,感受塞米拉柔软的身躯贴近,忍住回抱的冲动。
“但是塞米拉受到了黑色曼陀罗的影响。”他想起这件事,于是毫无顾虑环上塞米拉的腰,强势把对方圈在怀中,看着窗外纷纷落落的大雪,直到对方呼吸平稳后才放心地沉入梦乡。
感情过渡两章,下章主线收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大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