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依旧粘稠如墨。米明澈刚哄了陈昭昭回卧室睡下。保镖队却和米明澈沟通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米久的卫星定位突然消失了。
米明澈刚掀开被子,陈昭昭几乎同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明澈的指尖追问,“怎么了?”她清醒得不带一丝睡意,尽管眼窝染上了明显的青色。
“没事。阿久又不是第一次乱跑。”米明澈安慰道。但陈昭昭并不买账,一定要明澈说清楚。也许是直觉,昭昭第一次这样不安,一闭上眼睛就是关于阿久的乱七八糟的梦。
米明澈只好在她面前展开了全息地图。上面显示阿久位置的白点消失了。
“去找!”米明澈深沉地命令,“分成三队。给我一寸一寸翻!一队在定位消失的位置搜索,二队直接去金穗街,三队去废弃医疗站。医疗站没有就去矿洞斗兽场找人。我不信那臭小子还敢跑出这几个地方去。”
下城矿灯巷里,红头杰克那个鸭子似的笑声从铁蓝左耳的耳环通讯器传出来,叫铁蓝堵住了耳朵眼。“说人话!别每次都出这个死动静。”
“你管我呢!嘎嘎嘎……跟你说正经事,赶快去金穗桥底的碎石河滩看看,有个拾荒的兄弟瞅见你的昆山雪了,还有……”
“昆山雪”三个字一出,铁蓝等不及红头杰克说完,立刻冲出了矿灯巷医疗站,翻身骑上点绛唇往金穗桥跑。那是上城到金穗街的必经之路,昆山雪应该在米久手里!别是那小子跑来的路上……
X的!现在别瞎想!
他猛拧油门,点绛唇一路狂飙,像一条抽开夜幕的紫色鞭子。疯狂的车速逼迫铁蓝将注意力都放在赶路上,将不祥的猜测强行压回心底。
刚刹停在碎石河滩边缘,铁蓝的心脏便往下一坠——昆山雪破碎的躯干躺在碎石中,银色涂装反射出微弱的光。
他抓出手电筒,冲下陡峭的河堤。沙土碎石在他的皮鞋之下哗啦啦地滑动。他跑得踉跄,手电筒的光柱在河滩上来回扫过,晃得一如他此时的恐慌。
光柱定在离昆山雪十几米的地方,一个穿着条纹衫的瘦高身影趴着,海魂条纹脏了,但仍然清晰标记了主人身份。
铁蓝腿一软,慢下脚步,竟因不是米久而生出了如释重负——随即他愧疚了,自己真够冷血的,海魂衫也算是朋友,认识三、四年,一起玩过闹过的。
他走到海魂衫身边,蹲下去按住他颈动脉位置。身体冰凉、没有脉搏。他心里不是滋味,翻过海魂衫的身体,年轻人的脸摔得没法看,血淋淋的,偏偏眼睛还睁着,空洞地盯着天空,衣襟被血染成了紫褐色,身下的碎石也一样。
铁蓝拿衣袖擦了擦海魂衫的脸,细看却觉得皮肤透着异样的青紫,嘴角除了凝固的血液还有些秽物。他不像是摔死的,铁蓝瞅了一眼夜色中隐约可见的金穗桥,虽然不算宽,一般人也不会开车冲下来——他应该是毒发撑不住了。
“X的,你惹了谁?”铁蓝翻动海魂衫的口袋,裤袋唯有两块硬糖。他掏出来摊在掌心上,只觉这硬糖尖利得像两片刀子。
他抓住海魂衫腋下,打算将尸体拖入河中。一发力,衣袖被拽了上来。一截异常鲜亮的颜色刺入眼帘——腕上的彩虹线绳,夜枭的标记!这小崽子投靠了那帮专干脏活的下三滥!
铁蓝一把掀起整条衣袖,海魂衫小臂上还死死箍着一枚腕式通讯器,银白色,高配置。
和米久那块一模一样!
——根本是同一块吧!铁蓝抓过通讯器开下开机键。X的,摔坏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猛然扭头看向昆山雪的残骸,冰冷的恐惧再次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这些东西都指向一个最坏的事件——夜枭绑架了米久。
头顶一阵呼啸掠过。铁蓝抬头,只见三架武装飞行器向金穗街方向飞去。从它们彼此的灯光中看,应该是纯黑无标记的——是米明澈的保镖队。
铁蓝越发断定米久出了事。难道米明澈是来谈赎人的?
不太可能。米明澈的父亲死在夜枭手里,他会只带着三组保镖来?上次从自己手里把米久抓回去时候,米明澈可是带了黑压压一片飞行器过来!
铁蓝不信任米明澈,哪怕那男人是米久父亲。父亲不要儿子的事又不稀奇。更何况,夜枭和米明澈有宿仇,一个处置不当,只怕米久会被夜枭撕票。
不能去找米明澈!他得自己干!
铁蓝跨上点绛唇,将车头调转,向着天使酒吧狂奔。那地方只要有钱什么都买得到。他需要武器、防护服和抗辐射代偿剂,夜枭抓了人从来都丢去辐射山脉的。
X的!米久那个原人身体,在辐射区和在火上烤着没区别,每一秒都是性命的倒计时。他得快点!再快点!
天开始亮了。山洞朝西,光艰难地一点一点渗进来。
米久蜷缩着身体、双臂环过膝盖抱紧,又往即将燃尽的火堆靠了靠,鞋尖踩在一块尚有余温的炭上,汲取着残余的暖意。柴已经烧没了,只剩了几点蓝色火苗和下面已覆满灰白的炭。
这正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候,洞外的光明驱赶不走洞里的寒冷。
米久一夜没睡合眼,盯着洞口从漆黑到渐渐勾勒出新一天的轮廓,又到晨光镀上对面那个光秃秃的山尖。山尖挺立在幽蓝的天空之下,让那层浅金也显得冷。
他哪里睡得着。他被绑架了。任谁都是一人生中难得的经历吧。家长没给他进行过专门的防绑架培训。他知道有些家庭会那么做,和配置随身管家一样。自己的家长惯性的放心自己,他们绝对没想过自己会蠢到自投罗网。
海魂衫怎么想到去阿诚小屋找自己呢?铁蓝说的?米久刚想到这个,立刻摇了摇头,不对,铁蓝直接来就行,没必要指使海魂衫。
果然还是自己太蠢了!
洞口传来一阵杂音,雷坤的皮鞋和迷彩裤垂下洞口,很快,整个人都钻了进来。此刻失去了温暖的火光照耀,洞里暗淡的光线让雷坤的脸色更是白里发青投出死气,眼窝深陷脸颊干瘪,活像丧尸出笼。
雷坤一站定就对上了米久的眼睛——从抱着膝盖的胳膊上边盯着自己。他当然看不见米久脑子里的僵硬扭曲的丧尸画面,只当这小公子吓傻了。
他将背上的筐咚一声卸在米久身旁,平淡地说道:“有吃的,有水,有柴火。吃吧,趁热。”
米久闻到了一股肉香,肚子独立咕噜噜叫起来。他朝筐里瞅了一眼,塑料饭盒里有两个看起来干巴巴的烤饼,还有一盒汤,飘着油脂,看着有几块不知来自什么动物的炖烂的肉和一些菜叶子。
“没有毒。你还挺谨慎。”雷坤说得似笑非笑的,从腰上拿出一瓶喷雾,在洞口喷了一圈,“抗辐射的。鬼知道有多少用处。”然后他走回来,隔着筐与米久对坐,拿了一根柴火凑到残余的火苗里,小心吹着慢慢引燃。
地上还算干净,米久席地坐着。此刻雷坤也随意坐下来,没了那种居高临下,让米久放松了些。
他捧出那盒汤,还挺烫手,掀开盒盖,白雾腾起,肉味浓郁起来,勾出他对馋虫。他小心喝了两口,咸香味充满嘴巴,一股暖流划过胸膛落进胃里。
“你……”他想了想昨晚的对话和雷坤的态度,压低了声音问道:“有你自己的目的?”
雷坤手中的柴烧起来了。他哼笑了一声,又捡了几根,搭在火上,“都说有钱人家的孩子聪明早熟,还真是。”
他拉着筐挪到身后去,按动按钮,将小臂上的嵌入摄像探头弹出来,怼到米久面前,“录两句话,说:爸爸,你一定要救我啊!答应他们的条件!——用力点喊,带上哭腔最好。”
米久对着摄像探头倔强地咬住下嘴唇不吭声。
雷坤喝道:“说!别自找苦头!”
米久双手捂住眼睛用力揉了揉,让眼底红起来,听话地对着摄像头喊了一遍。
他演得很假,而雷坤也没挑剔,存好之后重开摄像头,凑近米久压低声音,话也说得温柔了些:“好孩子,再录一句,这句一定要说清楚:雷坤在帮助我,爸爸,你也一定要帮助他!”
米久稍微笑了笑,瞥着摄像探头看雷坤,“那你先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有钱人都是一颗心七八个心眼子的。”雷坤放下胳膊,又往米久身边靠了靠,声音很低,像两个朋友之间在分享第三个朋友的私密八卦:“你知道夜枭都是些什么人吗?”
米久努力搜索者记忆,不动声色地假装自己有所了解:“一群干脏活的,绑票、抢劫、收钱办事的暴力雇佣兵。那彩虹绳是你们的标记吧。你们好像无论在哪儿都不受欢迎。”
“是他们!”雷坤强调道。他心里却是一乐,米久果然不知道夜枭和米明澈之间血仇,他猜对了,而自己在当年那件事情里的角色,米明澈多半也不知道,那个男人还是太傲慢。
他拍拍胸口,身体倾向米久,推心置腹似的,带上了一层恨意地说:“你是被夜枭那帮疯子绑架来的。而我是被他们骗来的!当初我是贪便宜收了点儿小钱,替别人来传个口信,谁想到被他们扣下了!要么给他们当牛做马,要么被扔进外面的辐射废土喂变异兽,二选一,你说我能怎么办?我被迫留在这座该死的辐射坟场,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躲了好几年。我早就想跑了!做梦都想!米少爷,你是我唯一的机会,我和你是一头的,你明白吗?只要你爸爸答应帮我一把,我会把你的位置、你现在的状况,想办法都告诉他。只要他答应带我去上城,治好我这身辐射病,再给我弄个干净的上城身份——我绝对亲手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到你爸爸手上!”
他又翻出了摄像探头,再次递到米久面前,劝道:“帮我也就是帮你自己,来,和你爸爸说,让我一定要相信我!”
“这不一样是拿我当筹码么?”米久顺口就将这句嘲讽说了出来。绑匪在被绑架的自己面前卖惨,实在是让米久恶心。他完全看不出雷坤和他口中的夜枭恶徒有任何区别。
此话一出,雷坤眼中流露出的阴狠让米久心头一惊,转而笑道:“我说就是了。无论怎样,我想活下去!我配合你。你放心,我爸特别疼我,不会不管我的。”
他听话地对着摄像探头,配合雷坤录完劝说爸爸的话。
雷坤满意地点点头,将筐倒扣,把饼、汤和水瓶都掀开盖子摆在上面,“快吃,我收拾了要上去,拖久了他们会起疑心。”
米久掰了一块粗糙干巴的杂粮饼,塞进嘴巴里咬得牙疼,赶忙又含了一口汤,无心品尝味道,只顾着费劲咽下去,又道:“雷坤,你告诉我海魂衫是怎么回事?他是夜枭的人吗?”
“那蠢货就是被夜枭收买了,威逼利诱,他们惯用的手段。唉,”雷坤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你不必怪他骗你,和我一样,没有选择。夜枭的手段你没见过,最好也别见。要不是我护着你,你不知道遭多少罪呢。”
“那,夜枭想问我爸要什么呢?”
雷坤努力咧嘴拉出一个僵硬的、讽刺的、还带着鄙视的笑容,“他们要钱呗。这些年,夜枭被唐毅的猎枭小队逼得越来越艰难、越躲越远,原来还有些生意,都做不下去了。他们缺钱缺疯了。”
在雷坤的注视里,米久匆匆咽下那些饼和汤。雷坤收拾东西要走,米久小心地拉了拉雷坤的迷彩裤子,脸上故意放大了恐惧,“我害怕。你能不能给我留点东西防身。万一有人来或者有野兽呢?”
“不行!”雷坤断然拒绝,干脆利落收回腿,居高临下地看着米久。想想后面还用得上他说好话,语气缓和了一些,蹲下来安慰道:“你放心,夜枭求财,而你爸爸最不缺的就是钱,对吧?何况还有我呢。48小时就会有结果,你老实呆着,两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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