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量子的人没来？”
圣诞晚宴上，卡拉维基问起望潮。
规划一年的任务顺利结束，卡拉维基公司和政府暗地里接手ER组织，尽管有许多成员离开ER加入BTH，但人类对ER组织的同情与好感与日俱增，甚至在事件结束后三个月的现在，依然能够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零碎捐款。
克洛维娜：“望潮重伤，上个月刚出院，他的助理死亡……他应该没有心情参加。”
卡拉维基举着酒杯，他摇摇头，似乎不太欣赏望潮的态度：“仿生人还可以再买，机会可不常有。”
和陈氏量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皇家马斯洛里公司。
虽然中途被迫退出，但任务结束后，西维尔趁着望潮重伤，还是想办法挤入这次宴会。克洛维娜看向他时，他正举着酒杯，与卡拉维基公司各部门负责人凑在一块儿，脸上带着得体笑意推销自己，聪明而隐晦。
而在另一边，马修独自站在角落，他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克洛维娜猜想，他应该在等望潮——毕竟这次任务是他说服望潮参与，如今落得这样结果，两人说不定已经翻脸。
——但说到底，这都是望潮自己的选择。
宴会厅灯光闪烁，众人看见卡拉维基，堆起笑意，纷纷向两人走来，而克洛维娜趁机走向马修。
马修礼貌颔首：“克洛维娜小姐。”
“在等人？望潮怎么没来？”
马修苦笑着摇摇头：“他应该不会来了。”
“真可惜。”
克洛维娜抿了一口香槟，口感顺滑，气泡细腻，微微的酸带着花香，和她的心情一样：“不过，很高兴能够与您合作，马修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将与您签订长期合作意愿单，之后的任务将率先雇佣您作为我们的顾问。”
马修微笑：“谢谢您，克洛维娜小姐。不过……”
他顿了顿，在克洛维娜疑惑的眼神里：“我已经离职了。”
“离职？”
克洛维娜迟疑：“您是指……辞去在无限量子的工作？”
谈起这件事，马修不由得敞开话题：“是的。让您见笑了，其实我一开始想拜入陈氏量子门下，不过最终当时的老板陈安最终选择望潮作为弟子。虽然加入了无限量子，但我还是想像陈安一样，拥有一家私人事务所。”
他叹了口气：“我一直想离开无限量子，可惜身上有竞业合同，但现在……也无所谓了。”
马修作为无限量子的头牌，他的离职，对无限量子影响重大，不但作为量子咨询的实力下降，以马修为核心的直播、纪录片、采访甚至周边等产业都将严重受损。
为此，马修不止签署了一年不从事量子咨询行业，三年不以量子咨询师公开露面的协议，还付出了一千万的解约费。
“那您之后会做些什么呢？”
马修摊手：“也许开个侦探事务所？只是不做量子咨询师，类似的工作都行。”
对于马修的选择，克洛维娜猜，也许他的决心来自望潮。这次的任务造成一死一伤，马修或许觉得自己有责任为这样的结果背负重担。克洛维娜衷心祝愿：“祝您顺利，马修先生。”
两人交谈间，卡拉维基结束与众人的一番寒暄，上台发表简短讲话。
“从计划到接手，不到一年的时间完成这样的大任务，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不过，大家有动力是好的，只是相互之间的手段可不能过头，你们争斗是小事，误了任务可就是大事……”
“……配合集团活动，我们将扩张公司规模，将产品输出海外，到时候海外分公司的人选可就从各位中挑选了哈哈哈……”
卡拉维基没有稿，但他有几十年的经验，熟门熟路，脱口就是表扬鞭挞加大饼，台下众人虽然知道他的套路，但奈何饼实在太香太真，皆忍不住举杯欢呼。
仿生人反抗组织在他们手里，仿生人反对组织也被他们收买，关于仿生人的舆论将由他们控制，所有的声音都将配合商品，钱是唯一目的。
宴会在热切期盼中结束，西维尔满面红光，笑容得意，克洛维娜看在眼中，默默决定之后将不会雇佣西维尔——就当是她的偏见吧。
对此，西维尔一无所知，经过克洛维娜，颇为愉悦的冲她举杯相庆。而路过马修时，甚至颇为挑衅地问了一句：“望潮怎么没来？”
马修冷冷地：“因为他不屑见手下败将。”
西维尔一哽，但想起望潮如今状况，笑着道：“那我这个手下败将，就祝他出院快乐吧。另外再替我转达，如果需要仿生人，欢迎联系我。”
马修没理他，转身便走。
西维尔欲与克洛维娜攀谈，不过后者态度敷衍，假笑着含糊过去。对此，西维尔心知肚明，但他丝毫不在意，潇洒举酒，一饮而尽，向众人告别。
带着酒意与得意，西维尔下楼，专车司机已等候多时，见他出门，车门自动开启。
“回家。”
西维尔翘着腿，从小冰箱取出冰块，为自己斟上一小杯波本威士忌。
然而才喝两口，他便察觉不对。
——这并不是回家的路。
西维尔猛地抬头，降下车辆挡板，隔着缝隙，他看见了镜子里陌生的蓝眼睛！
那双蓝眼睛与他对视，微微弯起，却没有丝毫笑意，西维尔顿时脊背发凉——
是望潮！
如今车正平稳行驶于高架桥上，虽自动驾驶，但望潮能够修改模式，稍稍变换方向，两人就将同归于尽，西维尔不敢赌这个可能。他稳住手，喝一口酒压压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这车要去哪儿？”
望潮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透过车内后视镜与之对望：“载你去公司。”
公司？
望潮到底想做什么！？
似乎听见他的心声，望潮继续道：“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西维尔：“……坏消息？”
望潮摊手：“现在可不能说，到公司再告诉你。”
西维尔：“……”
那你刚刚问什么问。
在忐忑中，车辆很快抵达公司。车门落了锁，望潮从司机位下车，手动开门，枪藏在衣袖，抵住西维尔后腰，和去年西维尔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脸上挂着闲散笑意，只是这次，笑意不达眼底。
“上楼吧。”
望潮勾过西维尔肩膀，路过前台甚至有心挥手，道一声圣诞快乐。
西维尔敏锐察觉不对，前台都是仿生人，就算是他带人，也必须先录入信息，望潮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进门。
两人一前一后站在电梯，西维尔问：“她们认识你？”
望潮没有回答，直到叮的一声，电梯抵达办公楼层，电梯门徐徐打开，望潮勾着他进门，在他耳边轻轻道：“毕竟，现在这里可是我的办公室。”
西维尔一怔：“什么？”
电梯关闭，望潮松开手，主人般径直走向西维尔最爱的真皮旋转椅，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波本威士忌，和西维尔在车上时一样，翘起脚，喝口酒，微笑着：“坏消息是你被炒鱿鱼了。”
“而好消息是……”
他举起枪，正对西维尔额头，拇指解开保险——
砰！
西维尔猛地一哆嗦，下意识抱头后跑。
然而才迈步，他就意识不对，子弹并没有射中任何地方，而望潮也毫无动静。西维尔转头，望潮翘着脚，右手食指转着枪，左手举杯，遥遥敬他。
望潮笑着：“空的。”
西维尔重新站直，脸色阴郁：“你到底想干什么？炒鱿鱼是什么意思？”
望潮放下脚，又放下酒杯，取出弹匣，从口袋里掏出子弹，一颗颗装入，子弹嵌入弹匣咔咔作响，他边装边说：“字面意思，你被解雇了。而我，皇家马斯洛里新任董事，将入驻这件办公室。”
新任董事？
不、不可能。
西维尔难以置信。
凭陈氏量子的实力，望潮怎么可能买下皇家马斯洛里公司！
望潮好心解答了他的疑问。
“因为ER组织即将崩盘，而他们下错了赌注，急需用钱。而你，西维尔，作为皇家马斯洛里公司的代表人，一个满身黑料的家伙，自然不能留在这里——留在陈氏量子。”
西维尔后退一步，摇着头：“不可能！你一定在说谎！”
他才刚打通皇家马斯洛里公司与卡拉维基的关系，怎么可能卸磨杀驴，立即辞退，这一定是望潮在危言耸听。
“不信？”
望潮放下酒杯，起身，走到他面前，嘴角的料弧度毫无变化，在西维尔眼中却格外残忍：“看看吧。或许你很快就能收到消息。”
西维尔立刻登录论坛，几乎瞬间，他一眼扫过头条帖子，不可置信：“你搞的鬼！？”
他过去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所有的脏事和压下的旧事，都被人一五一十曝光！
望潮没说话，下一秒，办公室电话响起，西维尔惊疑未定，盯着复古真皮座机，呈现防守姿态。
“怎么？不接？”
望潮歪了歪脑袋，示意西维尔上前。
西维尔后背已完全汗湿，他艰难挪步，铃声如催命，拿起话筒的一瞬，秘书声音急促：“西维尔先生，多家媒体要求采访。另外，董事要求与您见面，他在您的办公室等您。”
啪。
西维尔手中话筒滑落，他失去力气，撑在桌面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望向望潮：“你不可能这么快就打倒我，背后的人是谁？”
没等望潮回答，他就自答自问：“不，你恨死我了，你肯定恨死所有害死艾拉的人。不可能是卡拉维基，我没有值得他们动手的价值，那么是马修？”
他先一步摇摇头，自己否定回答：“那个家伙自己都讨厌无限量子，怎么可能花心思在公司上。那么……”
西维尔猛地站直，冷冷地看着望潮：“是Equal Rights！？”
“你和林三九根本就是狼狈为奸，她要你的情报，你要她的钱，卡拉维基完全没有控制ER组织，或者说，他们控制的ER组织就是个空壳！”
啪、啪、啪……
望潮笑着鼓掌：“聪明。”
他起身，瞬间手枪抵在西维尔太阳穴，他逼近，在西维尔耳边如同魔鬼低语：“现在，好消息来了，在正式被炒鱿鱼之前，我允许你先下地狱。”
西维尔冷汗滑过下颌，面前的人类更像是某种怪物，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双腿几乎快站不稳，需要极强的自制力才能冷静对话：“杀了我，你会被□□追杀。”
“是吗？”
望潮似乎才想到这点，手枪向后收，他揪了揪的黑手套，调整姿势，用枪托一下一下轻轻敲着西维尔太阳穴。
西维尔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生死就在一瞬，他必须掌握机会！
“明显的他杀，警局也会查到你身上。”
望潮的手停了，冰冷的枪械贴在太阳穴，西维尔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望潮看着他，笑了。
“那天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和我说，艾拉死了。”
“我说，哦。”
“然后我看见了床边的水果刀。”
“我想用它割开喉咙。”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西维尔艰涩地摇头。
望潮咬开手套一角，虽然几乎能以假乱真，但近距离下，不属于人的光滑皮肤暴露了这是只假手。
“因为枪伤和爆炸，以及长时间的感染。”
“我截肢了。”
“一只手和一只腿。”
重要的仿生助理死亡，失去自己一半的手脚，西维尔面如死灰，知道这是必死之局。现在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发泄自己的愤怒：“如果当初你不加入马修，这些事就都不会发生！如果不是卡拉维基打ER组织注意，她也不会死！凭什么只找我？”
西维尔的面庞因恐惧而扭曲，他冷笑着，在极度的紧张与激动中，他大叫：“你不过欺软怕硬，不敢不敢直面罪魁祸首，也面对自己害死艾拉的现实！有本事，你就像报复我一样，报复卡拉维基公司和政府！”
望潮咔哒一声，打开保险，平静得就像在说今天吃了几碗饭。
“我有一个朋友，他曾经告诉我，要好好使用他的身体，最好不要受伤，不要改装，另外，如果能实现我的愿望那就更好了。”
“我一直不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在西维尔惊惧视线里，他淡淡笑了：“直到在医院醒来，我知道了——”
砰！
红白四溅！
西维尔的眼睛几乎瞪出眼眶，他身体瞬间僵直，脚步踉跄后仰，在望潮的注视下，他猛地向后，身体失去控制，乍然倒地！
望潮弯下腰，将没有指纹的手枪塞进西维尔手里：“我要向你们所有人复仇。”
他起身，拨通曾经联络的仿生人警官电话，走向电梯，按下按钮，在等待电梯与通讯的过程中，他对着电梯门前反光，仔仔细细擦去脸上手背上的脑浆与血迹。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楼层，而见过几次面的希昂警官也接起了电话。
“西维尔自杀了，我会像之前承诺，帮你们完全掌控ER。”
西维尔刚才问望潮，难道他就不怕被□□和警方追捕？
望潮没告诉他，□□不会追捕皇家马斯洛里公司的新任首席咨询师，而政府也不会用这个把柄逼迫合作对象鱼死网破。
对面并不是希昂，或许是他的上级，但望潮不在乎。电梯徐徐向下，他挂断通讯，走出门前安保通道，朝门口招待仿生人笑着挥挥手，再次道一声圣诞快乐。
此时已过晚上七点，望潮并没有打车，只是慢慢地走在路上，从皇家马斯洛里公司向陈氏量子的方向走去。
他穿过满是脏污的小巷，经过平静的富贵临街小别墅区，走向开阔繁华的商业区，在热闹的交叉斑马线红灯下停住脚步。
高楼大屏花花绿绿，在夜晚闪烁耀眼光芒，照亮一片夜空。大楼的上下外墙是美女帅哥商业广告，而在中间，则是闻氏集团所属新闻频道，重播着最近几日最引人注目的新闻。
平安夜，商业区热闹非凡，上千人在斑马线的另一端等待，他们仰起头，观赏这些宣传大屏。在等待90秒红灯的同时，拉长的警笛突如其来，尖啸着由远及近，传到路人耳朵里时，已变了数个调。
望潮听见身边路人低声私语，议论纷纷。
“警笛？发生什么事了？”
“也许又是车祸吧？”
“该不会是BTH打到这里吧？”
“这新闻都放了三个月，仿生人和仿生人之间果然不同。”
望潮抬头瞄了一眼，大屏幕上播报着关于ER与BTH之间的新闻分析，专家正对二者进行解析，预测它们之后的举措以及未来动作，侃侃而谈，头头是道。
“对于BTH来说，他们已经被全球定位为恐怖组织，名声已经臭了，再也没有退路，如果想实现自己的理想，只能通过武装方式进行颠覆——当然，这在如今的世界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有压倒性的武器，比如核。”
“而ER则与之相反，如果想要实现他们组织名称，他们还能走温和的和平演变策略。虽然这是一条艰难的道路，但比起BTH，他们更有可能实现仿生人平权……”
望潮扯了扯嘴角，移开视线，不置可否。
横向斑马线车道的车逐渐停下，红灯转绿灯的滴滴提示音急促响起，竖向的人群和车辆开始前进，路人的脚步与车流如潮水起伏。
“快点快点，圣诞唱诗要开始了。”
“诶诶诶别扯我……”
望潮被匆忙的路人落在身后，远处教堂钟声响起。
铛——铛——
八点了。
望潮被人流裹挟着穿过斑马线，他走过教堂围栏，绿草地上属于人类的墓碑林立，古典木门缝隙透出教堂微光。今天是平安夜，此时正在唱silent night，圣洁的童声从教堂飘荡而出。
在空灵的赞美声中，望潮忽然感觉额头落下冰凉，像温柔而冰冷的吻。
他伸出手，仰头望向被城市灯光映亮的夜空，十字架倒映在他的蓝眸，雪花穿透夜空从天而降，落在黑色手套上，没有人类体温，久久停留，就像那天飞舞在空中的银色发丝。
望潮弯曲手指，沉默地握住落在手心的小白花。
下雪了。
（第二卷完）
BGM：silent night 第二卷结束了，同样也与艾拉说再见了。风雪将至，之后的路只能望潮一人走了，祝他好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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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请给我一双翅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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