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沙吉道，“林溯那时在机动队，原本无法参与审讯，也应该回避，但督察部最后给出的结论为非主观过失，他不相信。”
代曜：“所以他重新提审，并且用了一定的……刑讯手段？”
沙吉摇头：“不，他的审讯足够克制。但梅林不适合当医者……他的自我归咎意识太强，知道自己的过失造成了怎样的后果，他很快就崩溃了。”
代曜：“林溯知道这点吗？”在他听过那些传闻里，林溯和梅林应该是熟识的。
沙吉：“我没问过，也不想问。因为我也不知道如果我是林溯，我会怎么做。”
于是代曜明白，沙吉和林溯之间的隔阂起源于此。沙吉可以尽量保持理智，但他内心很难把梅林的死和林溯完全分开。
沙吉看见代曜陷入沉思，道：“林溯是个……要求很高的人，对自己是这样，对其他人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可是这个世界如果没有一丁点灰尘或者沙土，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说不定都不会存在了……小曜，我说这些，不是想在你的面前说他的不对。”
代曜：“我明白的，你是想给我提个醒。”
吃完饭，已经有些晚了，两人离开就餐区乘电梯。
不知道什么原因，左侧电梯在同一层停了很久，半天不上来。代曜再次按了按墙上的按钮。
“这边。”沙吉望向后来居上、缓缓开门的右侧电梯。
代曜进去了，按了要到的楼层。
电梯下行，沙吉控制着自己的视线，透过电梯内的镜面墙，悄悄地、间接地看向代曜。
此时代曜抄着手、目光下垂，关注着按钮旁的楼层数字，沙吉能感觉出来，聊到后半段，他情绪明显下沉，变得安静。
沉默中，代曜思考了很多。
沙吉的提醒不足以让他远离林溯，如果他想靠近一个人，没人能让他动摇。
但他也的确第一次仔细丈量起他和林溯之间的距离。
年龄阅历能力等抛去不提，至关重要的是，如果林溯知道他和玄绀暗中往来，会怎么想？
那时他们多半连朋友都做不成吧。
电梯门打开，代曜和沙吉先后脚出去，往悬浮列车站台方向走。
经过时，左侧电梯正关上门，代曜无意往里面瞟了一眼，立刻停下脚步，朝向门边。
“怎么了吗？”身后沙吉问。
“有人被绑架了。”代曜沉声，对着按钮猛按不止。
沙吉警觉：“在电梯里？”
“对，被绑那个是星座的服务生，他给隔壁桌上菜的时候差点撒了，我有印象。”
两人酒都醒了大半，沙吉在电子脑里翻出：“我联系塔楼保卫处远程控制电梯急停。”
“来不及，他们快出去了。”电梯下行速度很快。
代曜看向头顶标示牌上，箭头旁是个螺旋桨，代表那个方向通向飞行器起降平台。
到了起降平台，他们分别“征用”了两辆赶来接乘客的飞行摩托。
塔楼不止一个出口，他们二人分头寻找。
6号出口外的街区广场，一阵摩托车引擎的声音喧天动地。
代曜给沙吉发了定位，透过头盔看到底下聚集了一群鬼火少年。
他们驾驶摩托转来转去，形成一个圈，返祖野人似的又喊又叫、高声吹口哨。
星座饭店那个服务生被围在圆圈里面，闪烁车灯在他身上打来打去，他惊恐而无助。
旋转着的圆圈停下了，一个梳鸡公头的鬼火少年拿出一条链子捆住服务生，另一端扣在车尾，把他系在自己的摩托车后面拖行。
代曜找地方降落，看那服务生被链子拴着，没跟两步就摔到在地，情急之下都想开个技能，高低忍住了，这是雨城不是红雨市，用不了那些。
飞行摩托还没停好，代曜抽出手枪，砰地一枪将那链子拦腰崩断。
鸡公头少年：“你他妈谁啊你！”
“你大爷。”代曜单走一个双关，解下头盔，从摩托车上跃下来，“或者你叫声长官，我就手下留情。”
离近了，代曜才发现那几个鬼火少年全是稚气未脱的孩子，他一个人对八个，也觉得欺负了他们。
服务生从地上爬起，跑到代曜身边蹲下寻求庇护，代曜低头，看他半张脸都是血，被拖得活生生剐下一层皮来，顿时冒火：“过分了啊你们几个……”
鸡公头少年也拿了把枪出来，胡乱几枪，两枪落空，唯一争气的一枪连代曜衣边也没沾到，打到旁边的飞行摩托上了。
周围的鬼火少年沸腾起来：“太厉害了老大！”
有人拖长声音起哄：“被吓尿了吧，别回家找爸妈哭啊！”
代曜：“我是要回去哭，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准的枪法。”
鸡公头少年怒了一下，很快又洋洋得意：“我他妈打的就是你摩托！”
捧哏们永不迟到：“跑不了吧你！”
“战术懂不懂啊！”
代曜对这群小孩的战术不感兴趣，对服务生道：“你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鸡公头少年一脸激昂：“现在滚开，我放你一马。”
代曜继续对服务生道：“……等会有人过来你跟他走。”
“喂，你他妈聋了啊！”鸡公头少年被无视好几回，当场狂怒：“抄家伙干他！”
摩托车围拢了，其中一辆从左面撞过来，代曜推开服务生，侧身一个回旋踢，把车上的人掀翻。
右侧挥来甩棍，代曜下蹲闪过，拾起地上掉落的铁链，一枚子弹飞过身侧，他就地一滚，迅速起身。
几米远的地方，几辆摩托猎犬刨地似的蓄势欲发，代曜一手攥紧铁链，另一只手挑衅似的朝他们勾了勾。
两辆摩托从两个方向夹击而来，代曜助跑跳起，拿铁链就近环住后视镜，迫使对方车头失控，和身后的摩托相撞。
代曜余光看见沙吉到了，想着速战速决，抬起手枪打爆了剩下几辆摩托的车胎。
三分钟后，侧翻的摩托、仰伏的鬼火少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代曜和沙吉查看了电子证件，这群青少年大都刚到成年线，服务生叫许砚，鸡公头少年叫格雷，俩人大概有点仇。
一场发生在校园之外的霸凌，代曜在心里给这事定了性，和沙吉送许砚去附近的诊所包扎完伤口，预备送他回家。
没想到不久前躺地上呜呼哀哉的格雷还没走，带了两个人蹲守在诊所门口，见他们出来，朝着许砚就是一棍子，被代曜拦下了。
代曜：“你挨揍还没挨够啊？”
格雷知道这两个大的不好惹，只对许砚发难：“梁新叶的荧石给我！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
“打打打打个头，你是野人啊，不会好好说话？”代曜转向许砚，“你拿人东西了？”
许砚不说话，代曜道：“不说也行，你最好祈祷下回被绑的时候还能被人看到。”
沙吉唱红脸：“有问题要及时解决，你也不想一直担惊受怕，对吧？”
许砚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不是他的！”
格雷脸红脖子粗：“也不是你的！”
“那是谁的啊，梁新叶的？”代曜道，“几块萤石闹成这样，又不是钻石……”
沙吉拉了拉他：“他们说的应该不是普通石头，而是一种信息素产品。”
信息素跟气味有关，萤石能充当扩香石，代曜直接理解成香氛产品之类的，开嗓道：“这么大的人了，为了瓶香水至于吗……”
沙吉又拉了拉他：“那个，也不是香水……”
周围几个青少年冒出看傻子的眼神，代曜决定不说话了，让沙吉审他们，自己默默用电子脑查资料。
查完了，他才知道要进行商业级理解。所谓萤石，是红雨里用的一种插件。
这个世界里，ABO三类性别的人的比例是3:5:2。这也就是说，只有一半的人能闻到信息素的气味。
对于另一半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来说，信息素产品有着天然且广阔的市场。
而萤石插件的卖点也不只是气味，还是一种在现实世界里无法拥有的体验。
顾客登进红雨，用低浓度的萤石放松精神、舒缓神经，用高浓度的萤石送给喜欢的人，感受来自对方的绝对吸引。
所以最受欢迎的是定制款萤石。比如在O&B、A&B这种搭配的情侣之间，A人或O人不想抛媚眼给瞎子看，会将自己的信息素加工一下，定制成萤石插件送给身为Beta的恋人，算是一种比较**的信物。
代曜理清楚了，也抓住了问题的关键，问许砚：“梁新叶把他的萤石送你了，你俩是情侣了？”
格雷暴怒：“他不配！”
他两个小弟跟花果山的孩儿们似的，也跟着嗷嗷叫。
代曜一下就懂了，这还是场狗血青春三角恋，觉得自己就快化身教导主任了。
许砚沉默半晌，道：“是他送的……”
格雷肺气笑了：“你是个什么东西，梁新叶会看上你，你撒泡尿照照自己行不行！”
许砚一下子爆发了，声音拔高几个度：“我说了不要，他硬塞给我的！”
“我他妈……”格雷刚要动手，又被代曜撅回去了。
“梁新叶让你来要回他的萤石？”代曜问完，见格雷不说话，就知道答案了：“行了，人家自己的东西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格雷语塞片刻，振振有词：“他偷的！”
许砚要真有这本事，大概也不会大晚上还在饭店兼职端盘子了，格雷的话一听就是歪曲事实。
许砚也不想再纠缠下去：“我删掉也不会给你！”
格雷自知理亏，退了一步：“好，你说的，许砚，我给你两天，两天内梁新叶的萤石你要没删，我剁了你！还有离梁新叶远一点，不然我跟你没完！”
他说完，带着俩小弟骂骂咧咧撤了。
代曜和沙吉送许砚回家。
许砚家在第七区一处筒子楼，住宿条件不太好，上楼前沙吉对他道：“你家长那里好交代吗，不方便的话我们跟他们说。”
“谢谢，我会自己跟他们说的。”许砚捂了捂脸上的纱布，“可以告诉我你们的账户吗，我把医药费划给你们。”
“不用了。”但代曜还是报出了自己的通讯方式，“以后有需要的话可以联系我，我住第六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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