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月睁开眼，模糊的视野里是低矮金属舱顶渗下的冷凝水珠。她下意识想抬左手，一股迟滞却清晰的反馈感传来——不再是之前那具几乎失控的锈铁疙瘩，新的银灰色义体覆盖着左肩至指尖，神经接驳处传来微弱的酥麻。
“别动。”偃无期的声音在角落响起。他正用覆盖着金属甲壳的手指，调试着一台嗡嗡作响、外壳布满油污的简陋空气净化器。舱内浑浊的空气勉强流动起来。
林疏月尝试调动一丝“灵力”探查内腑，回应她的只有义体内部能量流经管线的微弱嗡鸣和肌肉的酸痛。她皱眉，这具身体……太“实”了。真是想念以往心念一动即可神游太虚，如今却被牢牢锁在这副金属与血肉的躯壳里。
【滴！宿主大大生命体征恢复至安全阈值！左臂义体神经同步率：73.5%，预计48小时后可尝试低负载接入星域网…】咸鱼系统54088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浮感。
“接入？”林疏月下意识回答，声音嘶哑，带着疑惑，“神识出窍？”
偃无期调试机器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以为林疏月是问他，幽蓝的义眼转向她，光点在她脸上扫描般掠过。“神念接入。虚拟实境。”他言简意赅，仿佛在陈述一个三岁孩童都该知道的常识。
林疏月沉默了。她隐约猜到那是什么。
偃无期没再追问，只是丢过来一个巴掌大的、表面布满划痕的金属扁盒。“吃。”里面是几块灰扑扑、散发怪异合成气味的膏状物。
营养膏，蚀铁荒原的硬通货之一。
林疏月捏起一块，触感像潮湿的泥。前世辟谷丹的清灵药香仿佛还在鼻尖，对比之下，这玩意简直是对味觉的亵渎。她皱着眉，强忍着不适咽下去，喉咙被粗糙的质感刮得生疼。
【警告！检测到宿主大大对基础生存物资产生强烈生理排斥！建议启动味觉屏蔽模块！或者…躺平想象自己在吃满汉全席？】系统不合时宜地建议。
“闭嘴。”林疏月在心中低斥。
舱门滑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一个穿着破烂夹克、脸上嵌着廉价光学义眼的男人探头，声音带着谄媚：“偃爷！‘铁锈帮’那帮杂碎又在西三区抢水站，要不要……”
“与我无关。”偃无期头也没抬，手指精准地更换着空气净化器里一片焦黑的滤芯。
男人讪讪缩回头。林疏月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抢水？”在她认知里，灵泉遍地，甘霖天降才是常理。
“净水。”偃无期言简意赅，指了指角落一个不断渗出浑浊液体的简陋过滤装置，“浓缩液，1：100稀释。喝。”他丢给她一个同样污迹斑斑的金属杯。
林疏月看着杯中浑浊的水，又看了看偃无期丢在地上的那块焦黑滤芯，胃里一阵翻腾。这就是底层修士赖以生存的“甘霖”？
透过舱壁唯一的、布满污垢的强化玻璃窗，外面是蚀铁荒原永恒的黄昏色调。锈迹斑斑的废弃星舰残骸像连绵的山脉。低空掠过几架喷涂着狰狞图案的改装飞行器，引擎轰鸣震得舱壁嗡嗡作响。
“御…器飞行？”林疏月看着那些造型粗犷、毫无灵力波动的铁疙瘩，再次困惑。刚来这里就开始逃亡，终于可以问了。
“武装浮空艇。垃圾帮的。”偃无期走到窗边，幽蓝的义眼扫过天空，“燃料是劣质裂变棒和偷来的能量电池。”他语气平淡得像在描述今天的天气。
突然，窗外远处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闪烁光点组成的立体影像亮起，是一个衣着暴露、笑容虚假的女子在推销某种“灵能”饮料。影像光芒刺眼，声音通过扩音器扭曲地传来。
“幻术？蜃景？”林疏月警惕地绷紧身体，右手下意识掐了个驱邪法诀的起手式。然而指尖空空，没有灵力流转。
忘了，此处灵气稀薄。
“广告。”偃无期的合成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无奈？他抬手在舱壁某个按钮一按，一层浑浊的能量膜覆盖了窗户，隔绝了大部分噪音和炫光。“扰民。付费就能关。”
广告……扰民？林疏月看着那层能隔绝“蜃景”的廉价能量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下意识掐诀却毫无灵光的手指，一种荒谬的脱节感攫住了她。
这里没有清风明月，没有御剑飞行，没有灵丹妙药，只有铁锈、噪音、肮脏的水、难以下咽的食物，和无处不在的“科技”。
偃无期幽蓝的义眼扫过她茫然中带着一丝无措的脸，又移开，继续专注于手中那台嗡嗡作响、维系着舱内最后一点可呼吸空气的破烂机器。“蚀铁荒原的生存法则第一条：别问蠢问题，活下去再说。”
林疏月的赏识认知于当今所处时代可谓是行走的老古董，直到偃无期发现林疏月指着输液管叫“锁灵鞭”以及对社会常识一无所知。
由于林疏月受了重伤，前两天基本动不了。
左臂新义体的神经接驳处传来持续的、细微的麻痒，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林疏月靠在冰冷的金属舱壁上，看着偃无期。
他正用覆盖着金属甲壳的手指，将一块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嵌入一个布满管线的方形装置。装置发出低沉的嗡鸣，舱顶那盏时明时灭的灯稳定了些。
“灵石？”林疏月嘶哑地问，那石头里流动的能量感让她本能地警惕。但是她又能感受到这个东西里面竟然有一丝灵气就是杂质多余灵气，吸收了也得不偿失。
“垃圾场淘的。”偃无期头也没抬，合成音毫无波澜，“虫族母巢排泄物提纯。次品能源块。”他指了指装置侧面一个闪烁的红点，“漏能。不稳定。”
林疏月沉默地看着那块所谓的“虫族排泄物”，再想想前世宗门里供奉在灵脉节点、精雕细琢的上品灵石，胃里一阵翻腾。这世界的“灵气”来源，竟如此……污秽。
【滴！检测到低浓度生物能源辐射！无害！建议宿主大大尝试吸收…呃，算了，想想它的来源…还是躺平吧！】咸鱼系统适时地插嘴。
偃无期完成了嵌入，那方形装置的红点转为稳定的绿光。他丢给林疏月一个巴掌大的、布满划痕的金属薄板。“看。”
林疏月疑惑地接过。薄板冰冷沉重，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她学着偃无期之前操作的样子，手指在边缘摸索。突然，薄板亮起刺眼的光，无数扭曲跳动的彩色图像和尖锐嘈杂的声音瞬间爆发出来！刺得她眼睛生疼，耳朵嗡鸣！
“啊！”她下意识想把它扔出去，却被偃无期冰冷的金属手指按住手腕。
“新闻。信息板。”他另一只手在薄板侧面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按了一下。刺眼的光和噪音瞬间消失，薄板上只留下几行缓慢滚动的、冰冷僵硬的文字：
【黑水公司宣布上调西三区净水浓缩液价格30%，即日生效。】
【警告：铁锈帮与拾骨者在废弃“巨鲸号”残骸交火，波及范围扩大。无关人员避让。】
【天道福音（虚神域授权）：定期缴纳“灵念税”，涤荡灵魂，方得永生。逾期者将受“数据忘川”洗礼。】
文字冰冷，信息却触目惊心。水要钱，命如草芥，还有那所谓的“灵念税”……林疏月攥紧了薄板，指节发白。这“信息板”，比她前世任何窥探天机的法宝都更直白，简单粗暴的让她了解这个当下环境。
“灵念税？”她捕捉到这个词，“何物？”
偃无期幽蓝的义眼扫过信息板最后一行字，又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评估她的无知程度。“算力。”他指向自己的金属头颅，“神识接入，被收割。税。”
林疏月瞳孔微缩。强行抽取修士神识算力？这与邪魔何异？
她瞬间理解了为何偃无期被通缉为“渎神者”。此处天道，竟是以这种方式维持运转！她低头看着自己新换的、能隐隐感知到内部能量流动的银灰色义体左臂，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舱外传来一阵巨大的引擎轰鸣，震得舱壁簌簌掉下铁锈。林疏月下意识透过布满污垢的窗户望去。只见一架造型粗犷、喷涂着骷髅图案的浮空艇低空掠过，艇身下方垂着数条粗大的金属锁链，锁链尽头拖拽着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柜，在布满瓦砾的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壑，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那是……拖运法宝？”林疏月皱眉，这方式未免太过野蛮。
“拾荒。‘巨鲸号’的货柜。”偃无期走到窗边，幽蓝的义眼锁定那远去的浮空艇，“里面有值钱零件。或者尸体。”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捡了一块石头。
“尸体？”林疏月愕然。
“黑市。器官。义体材料。记忆芯片。”偃无期吐出几个冰冷的词，转身走向工作台，拿起高频焊枪，开始修复一块布满焦痕的电路板，焊枪尖端亮起刺目的白光，发出细密的嘶嘶声。
林疏月看着窗外那被拖拽货柜留下的深深沟壑，又看看舱内专注于焊接、对窗外暴行视若无睹的偃无期。这就是蚀铁荒原的日常。没有仙风道骨，没有除魔卫道，只有**裸的掠夺、生存和不近人情的实用主义。她的“常识”在这里，如同废土上最后一片干净的雪花，转瞬即逝，格格不入。
【滴！检测到宿主大大认知体系受到剧烈冲击！建议启动‘鸵鸟模式’进行信息过滤！或者…躺平接受现实？】咸鱼系统54088再次聒噪。
林疏月没有理会系统。她闭上眼，她还是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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