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室的空调坏了三天，七月的热风裹着烟味和外卖盒的油腻味，黏在我后颈上，像层甩不掉的薄膜。键盘缝隙里积着没清理干净的零食碎屑，鼠标垫边缘卷了角，屏幕亮度调得很低，却还是照得我眼睛发涩——这是我今天第五次在训练赛里被单杀。
“操！又没了？”辅助阿凯把耳机摔在桌上，塑料壳撞着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沈寒你到底在玩什么？对面中单游走三次了，你视野呢？眼石是给你当装饰的？”
我没说话，指尖悬在QWER四个键上，指腹的薄茧蹭过冰凉的键帽。屏幕右上角的击杀提示还在红底白字地闪烁——【敌方中单“Wind”击杀了我方“Glacier”】。这个ID像根淬了冰的针，精准扎进我太阳穴里，连带三年前那个雨夜的嘶吼声又清晰起来。
那天也是这样的夏天，季后赛半决赛的决胜局，我玩的妖姬，在中路二塔前被Wind的辛德拉抓住闪现间隙。他的暗黑法球擦着兵线过来时，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解说的嘶吼，手一抖，本该用来逃生的分身放反了方向。随后是基地水晶爆炸的脆响，场馆里观众的嘘声像潮水般涌进来，后台走廊里，有粉丝冲破保安的阻拦，红着眼喊“废物”“退役”。
那些声音成了我的魇。三年来，只要屏幕上出现“Wind”的ID，只要对手的技能擦着我的英雄衣角飞过，那些声音就会准时漫上来，把我淹得喘不过气。
“寒哥，算了。”打野小乐递过来一瓶冰可乐，瓶身的水珠蹭到我手腕，我瑟缩了一下，像被烫到似的。他刚满十八岁，是队里最年轻的新人，声音放得很轻，“这局本来也没希望，对面是积分榜第三的烈火，咱们破风……本来就没胜算。”
没希望。这三个字最近在我耳边绕得频繁。从春季赛开始，破风就像被按在泥潭里的队伍，五场比赛输四场，偶尔赢一次还是靠对手失误。我是队里唯一的“老人”，三年前以“天才中单”的身份空降，首秀拿五杀时，媒体说我是“LPL最锋利的冰刃”，说我能带领破风从垫底队伍冲进世界赛。可现在，这把冰刃锈了，冻住了，连自己的兵线都守不住。
训练室的投影屏突然被切换，阿凯点开了另一场比赛的直播——豪门星耀对阵王朝，本赛季的焦点战。画面里，蓝色方的盲僧在河道草丛里蹲了整整四十秒，等王朝ADC露头的瞬间，一个精准的预判Q将人钉在墙上，紧接着摸眼上前，大招“猛龙摆尾”把人踢进己方防御塔范围，配合赶来的ADC完成收割。
解说的声音瞬间拔高，几乎要冲破训练室的劣质音响：“Ember！是Ember的盲僧！这波野区入侵太果断了，完美分割战场，星耀直接一波零换三！这就是世界顶级打野的节奏！看这个操作，看这个意识——”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个亮着的ID上——【Ember】，余烬。秦烬。
屏幕里的男人坐在比赛席上，黑色短发被场馆灯光照得发棕，额角有层薄汗，下颌线绷得很紧。他抬手调整耳机时，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浅疤，是去年世界赛上被粉丝送的礼物盒划伤的。他没笑，甚至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偏头，对着麦克风说了句什么，镜头扫过他的眼睛——锐利得像鹰，带着种能穿透一切的压迫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屏幕里冲出来。
三年前的青训营，我见过这样的眼神。那时秦烬还是个没名气的新人打野，在跨队训练赛里把我的野区翻得底朝天。我玩的发条，他的螳螂蹲在我蓝buff后面，等我差最后一下惩戒时突然跳出来，不仅抢了buff，还逼出了我的闪现。赛后复盘时，他当着两队十多个人的面，指着我的屏幕说：“中路太稳了，稳到像块石头，缺点火气。”
后来我成了“冰川”，以冷静细腻的操作闻名；他成了“余烬”，凭侵略性十足的控图能力封神。我们像两条平行线，一条往山顶走，一条往谷底滑，唯一的交集是去年世界赛小组赛，他所在的星耀以小组第一出线，而我跟着破风在入围赛就被淘汰，只能在后台的转播屏上看他拿MVP。
“还是E神猛啊，”阿凯感叹着喝了口可乐，气泡水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训练室里格外清晰，“星耀要是中路再给力点，今年世界赛稳了。老中单退役后，他们找替补找了快一个月了吧？”
“要是能让E神带我打一次野，我死都愿意。”小乐凑到投影屏前，眼睛亮得像要发光，“跟着这种打野，根本不用想节奏，只要跟紧他就行。不像我，每次还没找到节奏，野区就被反烂了。”
我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指腹蹭过鼠标垫上卷起来的边角。桌下的手机震了震，是经理发来的微信，昨天他找我谈话时的表情又浮现在眼前——他坐在我对面，手指反复摩挲着桌上的合同，语气为难又直白：“沈寒，俱乐部资金紧张，下赛季可能……没法再留你了。你也知道，现在新人一批批上来，你这状态……要是有其他队愿意要，你抓紧看看，别耽误自己。”
“没人会要一个心态崩了的废物。”我当时没说出口，只是点了点头。这话不用别人说，我自己早就刻在脑子里了。打开微博，搜索栏里输入“Glacier”，自动联想的词条全是“退役”“废物”“拖累队友”；打开游戏直播平台，只要有我的比赛，弹幕里永远飘着“看得我恶心”“赶紧滚”。
直播画面里，星耀赢了比赛。秦烬作为MVP接受采访，记者递过话筒，问他对新中单的要求是什么。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沿，指尖的骨节分明，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能跟上我的节奏就行。”
我关掉自己的游戏客户端，桌面背景是三年前我第一次拿联赛亚军时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年穿着破风的队服，笑得眼睛弯起来，手里举着银质奖杯，身后是漫天彩带。那时我还不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不知道被全世界指责有多疼，更不知道，原来从云端跌下来，只需要一场比赛的时间。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条微博推送，标题刺眼得让我眯起眼——《昔日天才中单Glacier状态持续低迷，破风战队或将提前解约》。我点进去，评论区已经有了上千条留言，划屏的指尖抖得厉害：
“早就该退役了，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破风的新人。”
“记得他当年被Wind打哭的样子吗？现在看还是好笑，心理素质这么差，根本不配打职业。”
“别挣扎了，赶紧滚吧，眼不见心不烦。”
“说真的，他现在的操作还不如我黄金分段的朋友，不知道破风留着他干嘛。”
我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指尖冰凉。训练室里很吵，阿凯和小乐在讨论刚才星耀比赛里秦烬的操作，空调外机嗡嗡作响，窗外的蝉鸣此起彼伏。可我觉得很静，静得像掉进了冰水里，连呼吸都带着寒意，冻得肺管子发疼。
我起身想去厕所洗把脸，刚站起来，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微信提示音，短促的一声，在嘈杂里显得格外清晰。我犹豫了两秒，还是拿起了手机。发信人是经理，内容很短，只有一行字：
“沈寒，星耀战队刚才联系我了，说想和你谈谈转会的事。对方负责人说，是Ember推荐的你。”
我猛地抬头，投影屏上还停留在秦烬接受采访的画面。他刚回答完记者的问题，正低头整理耳机线，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可我总觉得，他的眼神正隔着直播间的镜头、隔着训练室的人群、隔着三年的时间，牢牢地落在我身上。
心脏突然狂跳起来，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沉闷又急促。我伸手按在胸口，能摸到胸腔里那颗沉寂了太久的心脏，正隔着皮肤，有力地跳动着。那层包裹着我的、厚厚的冰壳，好像在看不见的地方，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悄悄裂开了一道缝。
小乐还在说：“E神怎么会推荐人啊？他之前不是说，星耀的中单必须得是能跟上他节奏的吗？”
阿凯嗤笑一声：“谁知道呢，可能是管理层逼的吧。不过不管推荐谁，都比咱们强。”
我没接话，重新坐回椅子上，点开经理的微信对话框，手指悬在输入栏上半天，只打出一个“好”字。发送成功的瞬间，我看见屏幕右下角弹出一条新闻推送，标题是《星耀战队打野Ember：新中单人选已确定，我会带他赢》。
配图里，秦烬站在星耀战队的训练楼前，穿着黑色的队服外套，领口拉链拉到顶，眼神依旧锐利。阳光落在他身上，像给那身冷硬的轮廓镀了层金边。
我想起三年前青训营的那个下午，他说我“像块石头，缺点火气”。那时我还不服气，觉得冷静才是中单该有的特质。可现在，我看着屏幕上他的脸，突然有点恍惚——这块冻了三年的石头，会不会真的能被一把叫“余烬”的火，重新点燃？
训练室的热风又吹过来，这次我没觉得黏腻，反而好像有股微弱的暖意，顺着后颈的皮肤，悄悄钻进了心里。
这篇小说我想了很久很久，现在才发出来，第一次写文笔不行希望大家理解一下[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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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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