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这是鲜有的安宁时刻,饮食过后,我怀着愉悦的心情收拾食盒,走出院子,还没走多久,就听见了府门前的骚动。
一阵尖锐的嘶鸣声传来,一道艳丽的身影疾驰而过。
公主的汗血马拖着昏明不醒的她稳稳当当地停在院中。
我还来不及惊呼,屋子里的魏野几乎飞身而出。
公主受了伤,半混半醒之间整个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刚好落在魏野的怀里。
我第一次在魏野的脸上看到了那样惊慌的神情。
虽然腰腹处源源不断地流出鲜红的血,公主还是勉强睁着眼安静地看着魏野,满是伤痕的手搭上他的脸颊,怜惜又不舍:“我以为,我差点回不来了。”
还把话说完,公主就彻底昏了过去,我也焦急地喊着医师。
不一会儿整个院内被围得水泄不通,宫里的御医们蜂拥而来。
魏野守在公主身边守了一天一夜,好在不及要害捡回来一条命,听到结果的魏野猛然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泄下气来,就是突然被抽空了灵魂的皮囊,颓然地坐在地上。
公主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这回伤势太重,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北凉王和王后来看过几次,最终决定让公主待在魏野府中疗伤。
魏野没日没夜守在公主床边,我跟在魏野身后,看着了他眼底猩红的血丝,心里发紧干涩。
我不敢想,要是公主真的出了事,魏野要怎么办。
瞧着病床上抢回一条命的公主,我如释重负,随后看着魏野眼底的忧虑,心里也情不自禁地弥漫上一股苦涩。
我禁不住地在脑海中想,倘若有一天,我也身负重伤,魏野会不会也这样担忧我呢?
我没意识到这个念头究竟多么愚昧可怕,等我回过神来,只得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我难道疯了不是?
我平复了五味杂陈的心情。
不久,听随行的将士汇报,公主这回受伤是因为她一个人带着小兵釜底抽薪突袭了中原军的存放粮食的营地,随着中原军的营地被焚毁,中原军心大溃。
这一战,久败的北凉终于掰回一局,只要站在凉都高高的城墙上,就能看到中原军驻扎的城镇天空上浓烟一片。
熊熊燃烧的大火借着风在彭城烧了三天三夜,几乎把中原所有的补给全部给烧毁了。浓烟浓密地席卷和包裹了城镇三天三夜。
而此时已是秋季末尾,入了冬渐渐寒凉,中原军没了军备粮饷不得不歇战三个月。
听着这些消息,我转头去看病榻上安然入睡的公主。
这就是她值得人民过敬仰的地方。
她凭着她的骁勇善战和睿智给人民换来了休养生息的机会。
只是公主一直昏迷不醒,而在这一段时间里,魏野也几乎陪着不吃不喝。哪怕是我去劝他,他也不曾听进去半分。
我只能日复一日地替她端去饭食,倒掉,再端去。
我看着渐渐消瘦下去的魏野,想不到一点点办法,只能寄托于神佛,我长久地跪在佛前心里默默祈祷着公主快一点醒过来:
公主,求您睁开眼睛看看这个守在你面前寸步不离的人,看看爱戴着你的百姓……北凉不能没有你。
此后,除了每日给魏野端去饭食之后,我的去处就是到佛寺中焚香打坐,原本我也不太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然而真到毫无办法的时候,我只求苍天有眼。
我诚心地祈祷着一切,每日都要在佛前跪上两个时辰。
我不知道佛祖能不能听到我的祷告,然而公主竟然真的醒了过来。
我和魏野守在公主床边,见到她醒过来的时候,我几乎热泪盈眶比魏野还要激动高兴几分。
病床上的公主缓缓睁开了眼,慢慢地打量了四周的环境之后放下心来,她看着魏野,那双桃花般明媚美丽的眼睛里早已经蓄满了泪水。
她用颤抖着的声音重复道:“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
我难得见的魏野眼底流露出来的温情,他抬起手细腻地顺着公主的头发,温和道:“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
……
公主醒了过来,我也不再去礼佛。
而自从公主醒来后,我和魏野接触的时间就更少了。
公主脚上受了伤,魏野亲自做了可以推着走的轮椅,日出而行,日落而归,几乎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在给他们腾出时间,尽可能不去打扰他们。
我也识趣地不去找魏野,这样一来,我的活就少了很多,我本应高兴,然而每当我抬眼看着那个空落落的院子,心里总觉得好像也缺掉了一块。
我每一日都尽可能让自己忙到没办法胡思乱想,一躺下来就睡觉,睡到第二日起来,再接着忙,好像这样我就不会看见他们成双成对地出入。
我知道我不能这样,但我控制不住。
我没有办法忘记魏野把我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那一刻。
在北凉也有与我交好的。
见我魂不舍色,也到我房中来劝慰我。
……
乌塔扎着双辫子马尾,拉着我的手,圆润澄澈的眼底全然是担忧:“乌兰,你这段日子变瘦了,很辛苦吧。”
乌塔抱着我,脸颊埋在我的肩膀上,像是她抚摸羊群那样去抚慰我。
“我没事的。我很好啊。”我勉强扯出笑容,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
“你还说没事,这乌青到可怕的黑眼圈,都快吓死人了”,乌塔连忙抓紧我让我停了下来:“魏将军说冬天应该不会再打仗了,你也歇歇。公主有将军陪着,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我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了。公主有魏野陪着,我倒是少出现免得打扰了他们才好。
这样想着,眼睫毛也随之垂落下来。
乌塔看我这副模样,略有恨铁不成钢。
“哎呀,咱们就好好玩自己的。再说了,草原上的好男儿个顶个。你瞧我哥哥怎么样?”乌塔的眼睛亮亮的,盯着我的时候,我竟然有些心虚。
“胡说什么。我和阿满哥都说不上几句话。”
“说不上话,才更要多说嘛。”
乌塔说着就把我往屋外拉,骑着辆小毛驴就蹦跶到了城外。秋天的草原已经金黄一片,露出秃噜皮似的沙地。
一棵巨大的桦树底下站着一个裹着皮革的男人,背着我和乌塔,动作看起来有些局促紧张。
我一打眼,就知道乌塔出得什么主意,刚想掉头就跑却被乌塔拦住了。
“来都来了,怕什么。”乌塔朝我挑挑眉,随后兴奋地朝乌阿满招手,“哥哥,哥哥!”
我只能追紧乌塔的脚步来到他们身边。
乌阿满长着一张淳厚老实的脸,短俏的头发用蜡油打理着,皮肤黝黑,身上带着玛瑙珠串子,他的眼睛和乌塔一样圆润而亮白,小而饱满的前额显得他的轮廓更加立体精致。
“阿满哥。”我尴尬地打着招呼,乌塔倒是毫不客气地锤了乌阿满一圈,“哥哥,你这次经商回来就没带一点好东西啊。”
“东西肯定是带了嘛。”乌阿满握着拳头在乌塔的脑袋上锤了一拳,“坏丫头,你哥哥还能忘了你的好不成。”
乌阿满从怀里掏出一个镶嵌玉石的玛瑙镯子塞给了乌塔,看向我的时候,也从怀里拿出一个翡翠玉镯,通体翠绿饱满圆润。
“乌塔说,让我也给你带一个,你瞧着喜欢不。”乌阿满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只是憨厚实在地伸手讲东西递给我,车轱辘一般转动的眼睛一刻也不敢停下。
我笑了笑,将那只玉镯拿下来细细打量,“这东西,好贵重的。不如留给乌塔吧。”
我把东西又塞到乌塔手中。乌塔不要,又丢到我怀里,“哥哥的好东西多着数不清,乌兰你就收着吧。就当是我给你的。”
来回推脱补掉,我只能收下。
“好吧,那我请你们喝茶。喝口热乎的酥油茶怎么样。”
我们三人移步到了城内,说是喝口热茶,乌塔却拉着乌阿满逛了好多店,买了许多东西全丢给乌阿满拿着。
乌阿满对于这个妹妹倒是极为宠溺,幼年时,她们兄妹二人就没了父母,只能寄养在婶婶家,这些年靠着乌阿满做了生意,日子才好起来。
乌塔是个乐观开朗的小姑娘,看她蹦蹦跳跳走在前面,我只能放慢脚步跟在乌阿满身边,“我来帮你拿一点吧,阿满哥。”
瞧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我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倒是没什么关系。”乌阿满往上提了提,询问我:“乌塔这丫头,只顾着买买买,都不曾想你饿了没有,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我还不饿。”早上才刚吃过,所以我倒也不是很饿,况且平日里也吃得少。
乌阿满叫住了乌塔,吆喝一声,乌塔也停住了脚步。我们上了当地的一间酒楼,乌塔喝了一口油茶就说自己肚子疼得去茅房,看她捂着肚子愁眉苦脸,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不好拦着她。
乌塔一走,就只剩下我和乌阿满两个人。
本就不相熟,只能更尴尬,我觉得有些无聊,主动打开话匣子,乌阿满也是问一茬说一茬的回着话。
我看他紧紧张张,三句话有两个字说错,尴尬的心情也消散了一些。
“阿满哥,出门这些年就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
“这没有!太忙了,还有乌塔要照顾就耽搁了。”
他的回话倒是诚实,只是太无趣。等乌塔从茅房回来,我就付了钱,借口回到了魏野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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