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母没告诉你盯着别人看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么?”
黑色公羊慢慢悠悠地走到宋盏身边,昂头睨了他一眼,粉色蝴蝶结随着抬头的动作,从胸前一撮卷曲的毛下露了出来,圆形片状的银质吊牌陷在柔软羊毛中。
吊牌上有一串数字,宋盏觉得这应该是它主人留下的电话号码。
“可你是一只羊。”他说。
黑羊嗤了一声,表情不屑:“是人是羊又如何,况且,”说话间,他猛地靠近宋盏,“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人呢?”
黑羊的眼球极其快速地颤动着,橙黄色的横条状瞳孔剧烈收缩,化为了一条血色的线,紧接着,宋盏看见了这条线缓缓睁开眼。
一只属于人类的眼睛,从黑羊的瞳孔中长了出来。
宋盏下意识拉开和黑羊间的距离,就在这时,阴森的寒意从后脖颈处泛起,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他的后背。
与此同时,一股凉气喷洒在他的耳后,带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小宋啊,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啊?”
“你看到我的眼睛了吗?”
糟糕,是赵大爷!
宋盏没有回头,当即躲开,然而身后那只青白粗糙的手先一步掐住了他的脖子。
强烈的窒息感伴随着火热的剧痛顿时从脖子处传来,宋盏几乎觉得自己的喉骨都已经被捏碎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血液似乎都涌了上来,口腔中不受控制地泛起一股又一股的血腥气。
宋盏强撑着意识,掰开攥住他脖子的手,忽然间,他似乎听到了某种令人牙酸的骨头错位声,就在他以为是自己体内发出来的声音时,赵大爷伸长的脖子突然从背后探了出来。
一张慈祥却诡异的笑脸就这么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探到了他的面前。
“小宋啊,你真的没看到大爷的眼睛吗?”
赵大爷歪曲的嘴唇向上勾起,空洞的眼眶涌出血泪,腐朽衰败的死亡气息从它支离破碎的体内溢出,逐渐将宋盏包裹住。
黑羊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喂,人,再不用符,你就要真的要死了。”
宋盏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你说的符是什么?”
黑羊诧异:“原来你是真不知道啊?”
它绕到了宋盏另一边,咬住他裤子口袋外的蓝色带子,头一偏,一张工牌被扯了出来。
黑羊含糊不清地说:“给我一只手。”
宋盏的后背几乎被汗浸湿,衣服贴在了身上,他垂下左手,指尖泛起一道不轻不重的刺痛,紧接着一个东西塞进他的手里,掌心发热。
黑羊:“贴到怨鬼身上。”
宋盏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他只能凭借本能,将手心里的东西拍到面前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的方向。
炽热的光骤然亮起,赵大爷顿时尖叫着松开了宋盏的脖子,它痛苦的悲鸣声几乎穿透整个厂区。
脖子上的桎梏消失,空气再次涌入身体,宋盏弓着腰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浑身无力,但他依旧死死抓住赵大爷,没让它从自己的手中离开。
“噗叽”一声,宋盏似乎踩烂了什么东西,可他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赵大爷盯着地上烂作一滩的眼球,笑容扭曲,他怨毒地嘶吼着,“宋盏,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不会死!是你害死我,是你害死了我!你要给我偿命!”
话音未落,赵大爷扭曲的身体就在愈发明亮的光线里化为黑尘消散在空中。
手中失去支撑,宋盏毫无防备地摔倒地上,他躺了一会,稍稍恢复些气力后才爬起来,坐着倚靠在旁边墙下大口喘息。
许久之后,宋盏的视线逐渐聚焦,他看向四周,这里只剩他和那只黑羊。
黑羊张嘴吃掉空气中的黑尘,蹄子敲击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它走到宋盏身边,低头拱开他紧握工牌的手,伸出舌头舔干净他指尖残留的血。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人的瞳孔消失了,橙黄的眼球里弥漫起黑色的雾,横瞳扩散,血色在眼底泛起,它突然张开嘴,咬住宋盏的手,尖利的牙再次刺破皮肤。
“嘶!”
宋盏将黑羊的脸打偏过去。
黑羊懵了一会,愣在原地,眼睛里的血色和雾气逐渐消退,过了一会它怪异地盯着宋盏:“我为什么会想要咬你?”
“你问我为什么?”
宋盏冷冷地看着这只羊,掏出纸巾擦镜片上的血。
黑羊的视线从宋盏摘下眼镜的脸移到他收回的手帕纸上,颇有些尴尬地抬起蹄子刨了刨地,可地面铺了水泥,纹丝不动。它又将羊蹄收了回去。
“刚刚那个是怨鬼,枉死的人怨念太重就会变成怨鬼,找到杀死他的那个人复仇。是你杀了那个老头?”
宋盏瞥了它一眼,语气冰冷:“不是。”
“那为什么冲你来?”黑羊追问。
宋盏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起身带上眼镜,将褪了一半色的工牌塞进兜里,就是不知道公司发的工牌除了刷门禁怎么还有驱鬼的隐藏功能。
“喂,你要去哪?”黑羊喊道。
宋盏不想和这只黑羊离得太近,胡言乱语:“回公司上班。”
“你想自己从这个鬼蜮离开?”
鬼域?
宋盏停下脚步。
黑羊蹦跶两步挡在宋盏面前:“就算你有手里的符也出不去的。这里鬼主消失后暂时还相对安全,你要是走到其他鬼主的地盘,更危险。”
鬼主又是什么?
黑羊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嘲笑道:“哦哦哦,原来是个第一次掉进鬼蜮的倒霉蛋。”
宋盏闻言转身就走,黑羊“唉唉”了两声又跟了上来,“你这人怎么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就不想知道什么是鬼蜮吗?”
宋盏瞥了它一眼没有搭话继续向前走,黑羊却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像是自来熟一样,贴着他的左腿跟在身边自言自语。
“好吧,那我就大发善心当一回免费向导。诶,这个运气不是很好的帅哥,你平时看小说吗?”
一颗巨大的羊头拱了拱宋盏的手,宋盏停下脚步,将这颗毛茸茸的头推开。
“不看。”
黑羊似乎很惋惜地叹了口气。
“那算了,看小说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你都没干过,那生活一定很无趣吧。”
它看宋盏又有继续走的势头,立马改了口风,“当然了,除了小说还有很多别的其他娱乐活动。对了,你上过学吧?”
宋盏冷着脸没有说话。
黑羊咧嘴:“开个玩笑嘛,现在哪有年轻人没上过学,义务教育早普及了。”
它又把头靠着宋盏身上,“鬼蜮这东西,通俗来讲,现实是阳间世界的话,鬼蜮就是阴间,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死物,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鬼。当然了,每个鬼蜮的具体情况都不一样,阴间阳间这种说法只是针对咱们现在待的这个鬼蜮,让你容易理解而已。”
“不过我下面要说的,适用于大部分低等级鬼蜮。你可以把鬼蜮看成是一所学校,鬼主就是分管副校长,实力强的鬼主可以管理甚至侵吞比它弱的鬼主和地盘。”
“你没发现自从你到这片区域后,一直追着你的那两个东西就没再出现了么?它们怕刚刚那个老头吃了它。”
两个?
宋盏似乎确认了什么,眼神晦涩不明,过了一会他问:“那这里的校长呢?”
黑羊贴着宋盏手上的伤口,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似的嗅了几下。
“鬼蜮鬼蜮,除了鬼,校长就只能是蜮了呗。”
黑羊理所当然道:“封闭的学校里,校长是天。在鬼蜮里,蜮就是这个世界。你眼前的一切是它,又不都是它。不过不要担心,只要不触犯‘校规’一般来说就没有危险。”
“在鬼蜮里要想离开,要么找到并完成‘校长的执念考卷’顺利毕业,要么杀了‘校长’取而代之。这两种方法对付鬼主也同样适用,当然前提是在不违背它们的‘校规’下。”
“不过这个鬼蜮有点不正常,拼拼凑凑的跟个缝合怪一样,是个半成品,完全没有规则可言,‘毕业’的路你估计是走不通了。但好就好在蜮是新生的祸鬼,弱得要死,第二条路勉强能通行。哦当然,这个弱是对我而言,它捏死你的话还是轻轻松松。”
“所以你不用急着走,等我伤好了,带你离开不过是洒洒水的事情。”
宋盏忽然意识到他理解错了,鬼蜮的蜮不是地域的域,而是那种隐藏在水下含沙射影害人的鬼——蜮。
黑羊快速地瞥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宋盏,声音像蚊子似的嘀咕了一句。
“应该能赶在他被鬼蜮同化之前出去吧?”
然而话音刚落,黑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看向半空,漆黑的羊脸骤然紧绷:“怎么这么快就找来了?”
宋盏顺着黑羊的视线看过去,天上一片漆黑。
黑羊紧紧盯着远处,像是忌惮什么,羊蹄一下又一下划地,语气急躁地快速说道:“坏消息,我得先走了,好消息,比我先一步能带你离开鬼蜮的人马上就到了。”
这是两个好消息,宋盏在心里纠正。
黑羊趁着宋盏没防备,猛地上前又咬了一口,舔了舔牙尖上的血:“你别乱跑了就在这等着她吧。咱俩以后鬼蜮再见。”说完跃到空中,那里凭空出现一道裂痕,黑羊的身影伴随着裂痕一同消失。
宋盏捏着冒着血的手掌,低低地骂了一句。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
“宋小哥!救命啊!”
是王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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