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山穿梭在像个巨大盒子的机场,手机信号瞬间满格,她却无心解开锁屏看有几个未接来电。如果不是有个小孩横冲直撞地将她的包带掉,钥匙链磕在大理石地板上,苏云山的思绪依旧漫无目的。
“对不起啊,小孩子太调皮了。”穿着恨天高约莫三十左右的女人一脸歉意。看苏云山神色未动,又连忙斥责身边的小男孩,拍拍他脑袋:“程匆匆,还不快给大姐姐道歉!”
苏云山听到那个“程”字心里忍不住一颤。
抱着玩具车的小男孩嘴一瘪,老老实实鞠了个躬,清脆的小奶音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随即歪头看向女人,甜甜一笑:“妈妈,这样可以了吗?我们快走吧,爸爸还在等我们呢!”
“没关系。”苏云山蹲下身子捡起包,摸摸小孩的头,莫名觉得他的脸庞有些熟悉。女人受不了孩子叫嚷,对着苏云山点了点头就牵着孩子离去。
苏云山将钥匙链捏在手心,幸好没破。说是钥匙链,其实就是个拇指大的玻璃小瓶,里面装满了风干的栀子花瓣。他送的,十分平平无奇的手工品,却陪伴她跨越千山万水。
打了辆车,径直回了医院放好资料,来不及和热情招呼的同事寒暄,就向实验中学出发。
城区中央反而没有机场好打车,苏云山急得额头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这次受邀在母校80周年校庆上讲话,本来就是临时救场,飞机还恰巧晚点。确实是倒霉到家了,重点也真的是倒霉和到家了。
好不容易来了辆车,她坐在后椅瞟了眼腕表,长舒一口气,还来得及。
十来分钟的路程,苏云山想起蛮多消息没回,点开微信,首当其冲的就是穆瑟二十多条语音消息,苏云山习惯性地转文字。
小魔女:还有多久到?要不要我开车来接你?
小魔女:好吧我已经在学校了,咱班上来的人不少。最烦的是贺光也来了,这小子怎么能十年如一日地善良?看得我都后悔当初对他那么心狠手辣。
小魔女:阿云你今天的演讲稿练熟了吗?要不要我替你?超想捡鹤神的漏!
苏云山本来心如止水,看到那两个字有些坐不住了,删删改改几次,最后还是问了一句:“谁的漏?”
对面秒回:“程鹤啊,阿云你快来,校长都到了。”
苏云山想轻咬下唇,又怕把口红弄花,于是伸手捋了捋耳发,才发现短短几分钟手掌已经渗出冷汗,
不管怎么样,始终要见这一面的。避无可避。
迈进校门,今天的实验中学热闹非凡,虽然大部分的学生已经齐聚礼堂,林荫路上还是有那么几个十六七岁的少男少女追赶打闹。
这一幕让她幻视当年的自己和穆瑟嫌弃食堂晚饭难吃,买两个鸡肉卷盘腿坐在大榕树下啃的场景。深蓝色校服,怎样都看不出蒙尘,就像青春,怎样都在发光。
苏云山来得有些晚,所以直接进入后台跟班主任接头,跟工作人员对词。
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姿势走上讲台的,她望着台下乌压压一群人,心里居然有一丝痛,距离她上一次上台,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她属于那种努力学习的好学生。但绝不是天才出世。程鹤转来学校之前,学生代表发言一般都是她,程鹤来了之后就只能退位让贤。
她想起程鹤第一次上台演讲,她第一次坐在台下,那种感觉是什么呢?
不甘和心动疯狂打架。
拿起话筒,苏云山笑得大方,她将整个礼堂环视一圈,前三排坐着特地回来参加校庆的校友,后面都是统一校服的学生,校方说这不仅是校庆,还要趁这个机会给高三学生做个变相的誓师大会,发动备战高考的热情。
“尊敬的老师们,阔别已久的校友们,亲爱的学弟学妹们。我是苏云山,非常荣幸能够受邀这次校友代表演讲。”苏云山双手交叉在黑色礼裙腰部,向右横迈一步,深深鞠躬。
台下掌声如雷,人前总是一派生人勿近的穆瑟鼓得最起劲。苏云山莞尔一笑,抬眼扫过那抹让她心颤了许多年的黑色身影,神情依然不变。她再没出息,也不至于在这样的场合流露伤情。
程鹤端端正正地坐在第一排,剪裁合体的西装衬得他身形更加挺拔,在不算舒适的椅子上也完全没有局促。
皮肤和十几岁的时候一般无二,白得透明,室内看着几分凉意。五官相较于学生时代多了些硬挺,哪有当初白皮体育生的半点影子。
沉静如一滩湖水的双眼仿佛不会转动,直直盯着台上讲话的那人。
苏云山明显能感觉到一道视线死死长在自己身上,她语速不紧不慢,讲好每一句话。
半小时结束,苏云山才发现脚上的美丽刑具不是一般的折磨人,转身往回走,双脚竟然都在打颤。
可台下的那抹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仿佛要在背后盯出一个洞。苏云山努力调整呼吸,尽力让每一步走得平稳。
隐入幕布之后,她才感到支撑不住,程鹤的脸,在她脑中挥散不去,那样滚烫,仿佛要灼伤心魂。
没注意到脚下的纸箱,鞋跟一滑,就要向前扑去。苏云山反应过来要抓住些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她闭上眼准备听天由命。
腰肢被一股力量揽去,宽大裙摆如随风的花瓣,被通通带到一个怀抱之中。苏云山还没缓过来,男生嗓音自上而下传递过来:“还不起来?去国外吃得不错,重了。”
话是这么说,许译迟迟不肯放手。苏云山推开他,整理好自己的裙子,破天荒第翻了个白眼,这个动作让她自己都感到吃惊,在国外她都觉得永远丧失了翻白眼的功能,毕竟再没有那么多人能轻易调动她的情绪。
幸好后台人来来往往,但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插曲。门外闪过一抹黑色衣角,却也无声无息。
“你怎么说出口的?在外面天天吃大白菜,你要觉得好你自己出国啃去。”苏云山慢条斯理折叠着演讲稿,放入褐色小包里。
“你都回来了我还出去干嘛?苏医生,今晚赏脸吃个晚饭?”许译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长发。
“行啊,带上穆瑟、张含月、薛萌……”苏云山掰着指头算。
许译扶额,他看着眼前变化不少的青梅,想要打直球却又嘴欠想接话:“带上穆瑟还能理解,薛萌什么的你认识吗就要带人家吃饭?”又补了一句:“你礼貌吗?”
“不认识又怎么了?好歹一个年级的,同校三年交个朋友怎么了?”苏云山找了把椅子坐下,用脚推了推椅子腿,示意他坐。
“阿云,你别打岔。你知道的,其他人不在我计划内。”许译递了瓶矿泉水过来,不忘扭好瓶盖。
“看时间吧,两年多没回家了,总得先回去吃个饭。”
“好啊,我也好久没尝到苏叔叔的手艺了。再不回院子看看大黄都快不认识我了。”许译嬉皮笑脸。
苏云山刚要回答,就被穆瑟抱了个满怀。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罕见地落了泪,她轻轻拍打苏云山,狠狠嗔怪:“你这丫头真是好没良心,一去就是两年,平时也不打个电话说一下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很好,刚刚许译还说我重了。”苏云山笑着替穆瑟整理刘海,耐心安慰。
穆瑟眼角扫到门外,连滚带爬站好,用手背快速拭去两三泪珠,往那一矗又是冷艳大美人的模样。
宋声今天身着一身白色长裙,凤眼描画得无比精致,顾盼神飞,樱唇一点红稍弯,微笑的完美弧度,她靠在程鹤身边,俨然一朵娇艳白玫瑰。
宋声十分自然走进来打招呼:“师哥你快进来,苏师姐和穆师姐都在呢。”女子娇俏的声音打破了一瞬间的沉默。
程鹤脚步顿了顿,他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要跟着宋声一起,就在刚刚看见苏云山和许译那一幕之后。
看到宋声浑然天成的清新,穆瑟气不打一处来,所有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程鹤是高二转来学校,宋声比他们都低一届,高一,跟在程鹤身后追了两年。即使没得到一个好脸色,还是坚持不懈。
可那些不长眼的非要把她和宋声评为“实验双姝”,说是黑白玫瑰的极致组合。
狗屁。
她不喜欢宋声,不仅是阿云的缘故,还有宋声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和刻意的柔弱,都让她不适。
穆瑟不理她 ,往苏云山手中塞了瓶水,嗓音恢复往日的清淡:“阿云,帮我递给程鹤。”
四人的眼光都汇集到了苏云山身上,她不禁心累,今天承受太多人的目光了,她觉得目光也是能消耗自身能量的。
而且她和程鹤如今的关系,本就不是可以体面从容寒暄的程度。
闭了闭眼,她还是起身接过,手中的水好像变成了火,不想开口,用眼神示意程鹤。程鹤面无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
“不需要,谢谢。”缓了半响,程鹤瞟了眼苏云山,自以为给了她难堪。
谁知苏云山哦了一声,把水放回原位。不止是穆瑟,连许译都诧异地看着她,苏云山不认为有什么,不需要就算了。
程鹤抿紧唇,不太明亮的环境中看不出他的神色,苏云山重新坐下,和程鹤各占一方,似有似无地对峙,却从头到尾都没找到他眼睛。
她以为自己这次总算是出关,能面对自己的爱意,更能面对程鹤的恨意。
可当看见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毫不留情。怎么还是那么难过。
屋内剩下的三个人短暂的安静,宋声先一步追出去,苏云山不知道朝哪里看着发呆,许译也收起笑容。
“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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