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言,花朝眼底一冷,二人目光交汇,在空中角斗,迸发火光。
“万少爷是怎么个不知道法,难不成是记不住自己做过的事了?”缄默半晌,花朝眯起双眼,指尖轻叩侧旁的桌面。
万百镒皮笑肉不笑,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当时我被怪附身,那还记得做过什么?我做过什么,仙师不应从我爹口中得知了吗?”
花朝没辙,看向邱素杨。
只见她如沐春风地傻笑着,被花朝踹一脚,才回过神来。
她端正姿态,故作正经地问道:“万少爷才气无双,我相信您不会随意切人手指,你可知那些个指头是怎么来的?”
“那怪早附身过我府家仆,是那家仆切了他们的指。”万百镒被这么一夸,随意道。
“那万少爷看到这些指头不害怕么?”邱素杨好奇道,言语中带了丝崇拜。
万百镒摇头:“那时我已被他控制,哪还有自己的念想?”
邱素杨噗呲笑出声,语气单纯:“万少爷又是怎么记得这个?不是被怪附身了么。”
万百镒的笑容僵在脸上,似有些尴尬,看向邱素杨的目光多了些深究的味道。
“那换个问题,”邱素杨避开他的直视,干笑两声,“你去庙中查账时,庙中有发生过其他奇怪的事吗?”
“有,”万百镒语气明显变得谨慎,“庙中一个信士告诉我,这月初三,庙中的开光锦囊在一夜之间燃为灰烬。”
万钟金在堂中就说过此事,倒不新奇,只是不清楚锦囊燃烧的原因。
似看出二人所想,万百镒继续道:“忽神庙这几日闭庙,仙师可以去看看。”
“听闻那主事告假了,”待万百镒点头,花朝道,“可否请万少爷派人盯着他与希荣的动向?”
万百镒应一声,抬手向门,送客的意思明确。
二人起身告辞,回到堂中,顺带蹭了一顿大户人家的豪华午膳。
翌日,空中下起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来,天气却还是闷热的。
汗渍粘连,身上不免有些不舒服的粘稠感,令人心烦意乱。
昨夜万百镒按约定派琅玕来报,今日庙中主事将回家乡,花、邱二人一早便奔去他家,却被告知主事已经上路。
二人不得不放弃,转道来忽神庙探探情况。
闭庙许久,原本车水马龙的道上如今却是一派清冷、寂寥无人。
庙门紧锁,门面斑驳,还翘着些许剥离的漆面和木刺。
花朝欲推门,冷不防被邱素杨拉住,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食指向围墙一点,示意她翻墙入庙。
花朝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屏气凝神,手中掐个决,耳中瞬间响起翻箱倒柜之声——有人在庙中!
二人相视,花朝运气脚下,借气腾空,越过庙墙,下坠时又反力一推,落地声响微不可察。
循着声响,二人来到一处偏僻的茅屋,瞧着像是底层信士的住所。
愈靠近门前,声音竟戛然而止。
邱素杨眼底的惊诧一闪而过,她赶忙踢开房门。
刹时,腐臭四散开来,混杂着雨泥的气味,直往人身上逼。
符纸、笔墨、书卷铺陈遍地,一片狼藉。
花朝一手捂住口鼻,定睛一看——
床边躺着一具早已腐烂的陈尸,眼皮未合,一双瞳仁翻至脑后,惊恐的面容下勉强看得出男人约莫花甲年岁。
胃中一阵翻江倒海,难以抑制的恶心贯穿心口,她花朝不是没见过死尸,只是这具尸体接近头七,早已不成人样。
邱素杨从小行走江湖,早对这种事司空见惯,在屋内各处敲敲打打,最后打定主意指向“主事”,道:“刚才是他发出的声音。”
花朝才缓过来俄顷,这一说,心中恶心更甚:“一具尸体,怎么出声?”
“尸体做成这样已不叫尸体了。”邱素杨在“主事”身旁蹲下,从衣袖中翻出他断指的手,断指的切口不明的液体正极慢的蜿蜒向下,其中有乳色的小虫蠕动。
她一把抽走“主事”身下一本书,扔向花朝。
花朝隔着衣袖接住那书,笨拙地翻看起来,疑惑道:“账本?他找账本干嘛?
邱素杨狡黠一笑:“他只是那怪的容器罢了,便是这怪想要账本,那么......他为什么想要账本呢?”
“万百镒那日是来查账的……”花朝被这一点,心中升起一些猜测。
邱素杨继续观察着尸体,猝然捏住尸体双颊,望向他口中,“他舌头哪去了?”
“舌头?”花朝紧锁眉头,快步走过去一看,想起万百镒的隐瞒,“难道说......”
话音未落,一只鳞鼠从主事的衣袖窜出,二人皆被吓得一惊。
——鳞鼠成群,必有洪灾。
果不其然,屋外的雨下得愈加猛烈,雨声泼洒,连成一片,颇有些停不下的架势。
花朝将账本收入玉坠空间,望向方才跨过的门槛,心中隐约升起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邱素杨凝视着层层雨雾,轻声说。
两人还在静默中细听雨声,突然,大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二人相视,不明所以,听闻脚步声向这方赶来,赶忙向角落退去。
脚步声骤然消失,夏日衣衫本就轻薄,花朝只觉肩上一阵冰凉的触感。
与此同时,玄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青辉乍现,灵气波荡,重物倒地。
花朝回首——男子侧颜干练深邃,眉尾一痣,眼神略显锋芒,秀逸如玉。
他将剑收回虚空,同样扭头看她,墨色的眸子生出些许讶异。
“严公子?”似为了确定般,花朝开口,随即看向脚下。
主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盘曲着,而他的右臂,被生生从肩处斩下,滚落在身侧,切口处渗出可怖的深绿液体,好似发霉的烂橘子。
花朝浑身一颤,悄悄收回脚。
“仙师,别来无恙。”严无烽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微微点头。
刚一说罢,屋外便冲进几道燃红色身影,将严无烽围在中间,拔剑面对花、邱二人,如临大敌。
“严公子,这是?”花朝嘴上问着,右手却半握着,隐隐可以看见暮失的幽光,在虚空与现实的交界蓄势待发。
邱素杨的栖蝶也架在身前。
严无烽蹙眉,抬手挥挥。
“退下!”门边一人轻喝,虽穿着不打眼的皂色,瞧着却像是是这些人之首,果然,身后几人便将刀剑收回鞘中。
严无烽向二人行一礼:“仙师,冒犯了,只是不知仙师为何在此?”
花朝简单解释一番,又将问题抛回:“那严公子为何在此处?”
严无烽犹豫半晌,手指在腰间一抚,一块白梅木牌显露。
其上刻着“叠林”二字。
原是这月来,盛中境内常有鳞鼠,以荣临最甚。
国师夜观天象,竟无天命大洪之兆,实属奇怪,遂派亲传弟子严无烽前来探查。
严无烽与荣临巡军探查两月,发现这些鳞鼠在越靠近忽神庙的地方越密,于是前来忽神庙。
邱素杨面露恭敬,行礼道:“不知是叠林公子,失礼了。”
严无烽微微摇头,不甚在意。
忽觉腰背处被人拍拍,有一刹的不适,肌肉瞬间绷紧。
他回头,便见一双润润的杏眼望着他,示意他别出声。
只见主事发灰的唇瓣间,爬出一只只棕黄的鳞鼠,向门口窜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颜色较之前看到的更深、更浓。
“跟上看看。”花朝的神识中,严无烽道。
古旧的主庙门被几位巡军士兵合力推开,与地面磨出刺耳的声音。
灰尘簌簌落下,香烛灰烬、潮湿朽木的气味扑面而来。
严无烽掩抑地咳了两下,在鼻前扇扇,好让灰尘散开。
身后卷来一阵邪风,雨水“哗”地变大。
暴雨之下,五步之外便是一片白茫,再抬眼,黑暗中,几十点绿光凝视着,炎炎暑日,竟令人心生寒意。
“看来源头在这。”皂衣男子开口。
严无烽点头,抬抬下巴。
几人不约而同打了一道护身咒,跨过门槛。
刹那,几十点绿光两两成对分散开来,庙中回荡着嘈杂尖利的叫声。
许是庙门并未被完全推开,几人进入,沉闷一声,四下里只剩下漆黑与绿色亮点。
脑中不知为何传来眩晕之感。
手中捏决,花朝掌心燃起一团红色火焰。
猛地,她发现周围没有一丝人气,她环顾,果真就剩她一人,不由打个冷战。
转身走几步推推身后的门,却是纹丝不动。
她深吸一口气,安定下心神——还好,这样的情况她在石坊后山密林常常体验。
掌心火焰将两侧血红的香烛点亮,花朝仰头,望见熟悉的忽神像。
坊中也有这样的三尊神像,只是要小上不少,打磨也更为粗糙。
忽神同坊中一样,照样是闭着眼,长直的头发掖在挂着石坠的耳后,脖间挂着霞云金石五重环。他一手拖着山石,一手握住把刀戟,衣服只是从肩的一侧缠住,露出大半肩膀。
右侧设有一尊其妻颜倩像,同样将头发披散肩后,任凭石雕做工不精也难掩惊世容貌,她一双手叠在心口,耳垂上一对石坠小巧简洁,头上颈上盘着一圈圈宝石链。
左侧又设有其女晞娘像,也是闭着眼,眼尾挑起,脸上绘满百花纹路,一方金布包在头上,落下的碎发尾梢生花。她左手持幽阁花,右手一枝白梅纹笔。
花朝虔诚拜拜,心道:“三位上神莫恼,今日仓促,该日定奉上香火。”
似听得她心中所想,侧旁两尊神像抖动一阵,巨响之后,竟缓缓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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