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暴雨倾盆。云澈在荒原上独行,惊鸿剑拖在身后,剑锋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露出森冷的寒光。
他的白衣早已被血水和泥浆染得看不出本色。左臂的伤口深可见骨,右肩的血洞还在渗血,大腿上的剑伤让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每一次闪电劈落,脑海中就闪现一幅画面:
——才刚满月时,宗门被屠杀加上宗主二人己被绞杀的消息,江雪眠把它放到一个地方继续迎战;
——初解金丹,江雪眠将惊鸿剑递给他时说"从此你只有这把剑";
——十三岁在青冥秘境,萧烬笑着问他"可堪入眼?",折扇上的雷光映亮了他冰蓝色的眸子;
——昨日在洞窟中,萧烬手臂上的魔纹如同毒蛇,刺得他双目生疼......
"轰隆!"
雷声炸响,云澈一脚踏空,整个人栽进一个大坑!泥水瞬间淹没胸口,惊鸿剑脱手飞出。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坑壁的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软,根本无处着力。
"哈......"云澈突然笑了,笑声在雨夜中格外刺耳,"真是......可笑......"
洛洛焦急地在坑边转圈,小爪子扒拉着泥土想要救他。云澈仰头望着漆黑的天空,任由雨水砸在脸上,像是无数根钢针,刺得皮肤生疼。
"啾!啾啾!"洛洛急得直叫。
云澈伸手将它捞进怀里,用衣袖为它挡雨:"别怕......"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我不会让你淋雨的。"
小兽在他掌心发抖,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云澈轻轻抚摸它的绒毛,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猛地仰头,让雨水冲刷着脸庞,仿佛这样就能洗去所有痛苦。
"我真是个傻子......"他喃喃自语,"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跳......"
坑底的泥水越来越深,渐渐漫到脖颈。云澈却不想动了,他就这样仰着头,看着闪电一次次劈开夜空,像是要把天幕撕成碎片。
洛洛突然挣脱他的怀抱,跳到坑边叼来惊鸿剑,小爪子拼命推着剑柄,想要递给他。云澈望着剑穗上那枚褪色的平安符——那是萧烬三年前系上去的。
"不要了......"他轻声说,"都......不要了......"
雨越下越大,坑底的积水已经漫到下巴。云澈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雨水淹没口鼻。恍惚间,他仿佛又回到襁褓时期,父母将他推出去时的最后一眼。
"原谅我们......"母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澈儿,活下去......"
云澈猛地睁开眼睛,一口泥水呛进气管。他剧烈咳嗽着,双手扒住坑壁,指甲深深抠进泥土。一下,两下......终于爬出了深坑。
惊鸿剑静静躺在泥水中,剑穗上的平安符被雨水浸透,显得格外沉重。云澈盯着它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弯腰拾起,紧紧攥在掌心。
"走......"他对洛洛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回家......但我好像……没有"
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他满是泥水的脸。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依旧清冷,只是深处有什么东西永远熄灭了。
心脏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云澈踉跄着撞上山壁,碎石簌簌滚落。他死死按住心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封情咒的禁制正在崩裂——那道封印情感三年的枷锁,此刻如同烧红的铁链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呃......"
一声闷哼被雷声吞没。云澈滑坐在地,惊鸿剑脱手落在泥水里。洛洛焦急地扒拉着他的衣襟,小爪子泛起冰蓝色灵光,却被云澈颤抖的手轻轻推开。
"别......"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会伤到你......"
又是一道闪电劈落,照亮天际的瞬间,云澈恍惚看见刚满月时的记忆碎片——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父母。记忆中的血色与眼前的雨幕重叠,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
惊鸿剑就在手边。云澈盯着剑锋看了许久,忽然很想就此了断。可当他伸手去够时,却发现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手指在泥水中徒劳地抓握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垂下。
"这就是你想要的?"
心魔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带着熟悉的讥诮。那声音与他如出一辙,却多了几分阴冷的回响:"十六年守着天衍宗,三年封着七情六欲,现在连命都要搭进去——云澈,你开心吗?"
雨水顺着云澈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进掌心,任由心魔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多可笑啊。"心魔低笑着,"为了救他挨了三刀,为了护他硬接一掌,现在却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云首座,你的剑呢?你的傲气呢?"
云澈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混着雨水滴落,却感觉不到疼。真正的疼痛来自心脏,那里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空荡荡的灌着冷风。
"承认吧。"心魔的声音突然贴近,如同耳语,"你早就该发现的,从他第一次在雷雨天陪你喝酒,从他第一次用折扇挡下你的剑气......"
雷声轰鸣,震得云澈耳膜生疼。他忽然很想大笑,却只发出一声压抑的哽咽。是啊,他早该发现的。那折扇上的雷纹,那左臂从不示人的肌肤,那偶尔在深夜泛红的瞳孔......
"废物。"心魔冷冷道,"连自己都骗。"
云澈没有反驳。他慢慢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封情咒的裂纹越来越多,心魔的力量正在侵蚀他的神智。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的手抬了起来——那动作不像他的,却分明是他的手。
"让我来。"心魔的声音变得蛊惑,"睡一觉吧,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澈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短暂的疼痛让他夺回一丝清明:"不......"
"由不得你。"心魔冷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站都站不起来,拿什么反抗我?"
"由不得你。"心魔冷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站都站不起来,拿什么反抗我?"
洛洛突然尖叫一声,小爪子拼命扒拉云澈的衣襟。云澈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右手正不受控制地掐向洛洛的脖颈!他死死咬住牙,用左手扣住右腕,两股力量在体内撕扯,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放手......"云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心魔的笑声在脑海中回荡:"凭什么?就凭你这副残废的样子?"
云澈突然暴起!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撞向山壁,后背重重撞在岩石上。剧痛让他短暂地夺回了身体控制权:"我说......放手!"
"冥顽不灵。"心魔的声音冷了下来,"那就一起死吧。"
双腿突然失去知觉,云澈重重摔进泥水里。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听使唤。雨水模糊了视线,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拉扯他的四肢,要将他拖入深渊。
"洛洛......跑......"云澈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小兽推向远处。
洛洛却不肯走,冰蓝色的眸子在雨夜中亮得惊人。它突然跃起,额间冰鳞迸发出刺目蓝光,一道极寒之气射向云澈眉心!
"啾——!"
寒意入脑的瞬间,心魔的嘶吼在脑海中炸开。云澈趁机夺回身体控制权,踉跄着爬起,跌跌撞撞地向黑暗中跑去。
雨水冲刷着山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云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本能地逃离,逃离那个满是谎言的地方,逃离那个让他难受的人。
"你逃不掉的。"心魔的声音如影随形,"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云澈充耳不闻,继续向前奔跑。突然,脚下一滑,他整个人向前栽去!山坡陡峭,泥水混合着碎石,让他无法稳住身形。天旋地转间,后背重重撞上一块突出的岩石,然后继续向下滚落。
"砰!"
最终停在一片洼地里。云澈仰面躺在泥水中,雨水砸在脸上,冰冷刺骨。他想动一动手指,却发现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肋骨可能断了几根,右腿传来钻心的疼痛,大概是摔断了。
洛洛的叫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云澈想回应它,却发不出声音。视线开始模糊,雨声也渐渐远去,只剩下心脏缓慢的跳动声,和心魔的低语。
"睡吧......"心魔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睡着了就不疼了......"
云澈的眼皮越来越重。恍惚间,他看见洛洛跌跌撞撞地跑来,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脸,冰凉的泪水滴在他脸颊上。他想抬手为它挡雨,却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对......不起......"他在心里默念。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最后的意识里,云澈仿佛听见萧烬的声音,那人在喊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但怎么可能呢?那个人早就不要他了......
雨还在下,越来越大,仿佛要冲刷尽世间所有谎言与背叛。
云澈蜷缩在泥泞中,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带着他熟悉的轻佻尾音,急切得像是要撕裂雨幕。
"云澈!"
他猛地抬头,雨水立刻灌进眼眶。远处只有漆黑的雨帘,哪有什么人影?
"呵......"云澈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竟然......还在幻听......"
又是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他惨白的脸。那双总是清冷的冰蓝色眸子此刻布满血丝,像是被人用碎瓷片生生刮过。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这双手曾经执剑如臂使指,现在却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
洛洛在他怀里发抖,冰蓝色的绒毛被泥水浸透,额间的冰鳞黯淡无光。云澈用指尖轻轻拂过它湿漉漉的小脑袋:"冷吗?"
小兽"啾"了一声,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云澈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萧烬也是这样把冻僵的洛洛塞进他怀里,笑着说"这小东西跟定你了"。
心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比身上的伤更甚。云澈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鲜血喷在泥水里。血珠在雨滴中晕开,像极了小时候跪在雪地上的红梅。
"我真是......可笑......"他对着虚空呢喃,"明明是个冷心冷肺的人,怎么偏偏对你......"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顺着唇角蜿蜒而下,在苍白的皮肤上划出刺目的红痕。
天光微亮时,雨终于停了。云澈是被刺骨的寒意惊醒的。他试着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痛立刻从四肢百骸传来——右腿骨折,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左臂的伤口已经泡得发白。
"呃......"
一声闷哼挤出喉咙。洛洛立刻从他衣襟里钻出来,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脸颊。云澈勉强扯出个笑容,却扯裂了干涸的唇角,血珠渗了出来。
"没事......"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死不了......"
惊鸿剑就躺在一步之遥的泥水里。云澈咬着牙往前爬,每挪一寸都像是有千万根钢针扎进骨髓。指尖终于碰到剑柄时,他整个人已经冷汗涔涔。
"起......"
剑尖插进泥土,云澈借着这股力慢慢撑起身体。右腿刚沾地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眼前一黑,险些又栽回去。洛洛突然跃上他肩头,额间冰鳞迸发出微弱的光芒,一股清凉的灵力涌入经脉,暂时麻痹了痛觉。
"谢谢......"云澈喘着粗气,将惊鸿剑当作拐杖,一步一挪地向前走。
剑穗上的平安符在晨风中晃动,那枚褪色的玉坠是三年前萧烬亲手系上去的。云澈盯着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想把它扯下来,却在碰到玉坠的瞬间僵住了。
"算了......"他收回手,声音轻得像叹息,"留着......当个教训......"
日头渐高,荒野上蒸腾起潮湿的热气。云澈的伤口开始发烫,眼前一阵阵发黑。有几次他差点栽倒,全靠惊鸿剑撑着才没跪下。洛洛急得团团转,时不时用冰灵力为他降温。
"去哪......"云澈望着远处模糊的山影,喃喃自语,"我还能去哪......"
天衍宗回不去了,九耀宗去不得。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容身。他忽然很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来。
天衍宗地牢最深处,农雨盈盘坐在石床上,指尖有节奏地敲击膝盖。月光从狭小的气窗透进来,照在他阴鸷的脸上——右颊那道从眉骨划到下颌的剑疤格外狰狞。
"云澈......"他抚摸着疤痕,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这一剑,我要你拿命来还。"
三年前的记忆如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那时他带着十几个内门弟子堵住刚出关的云澈,骂他"有娘生没娘养",笑他"冷血怪物"。谁料向来冷漠的云澈突然暴起,惊鸿剑直接捅穿了他的肩膀——后来才知道是心魔作祟。
"凭什么......"农雨盈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凭什么你能当首座?凭什么江宗主处处护着你?"
他突然抬手,一缕黑气从指间窜出,钻入门外守卫的耳中。那人浑身一颤,眼神逐渐呆滞,如同提线木偶般走过来打开了牢门。
"把'断魂散'拿来。"农雨盈命令道。
守卫机械地走向兵器架,取下一个青瓷小瓶。农雨盈接过,拔开塞子闻了闻,满意地笑了——这是他从黑市重金购来的剧毒,见血封喉。
"明天镜渊动手时,趁乱出去。"他将毒药藏进袖中,又取回自己的佩剑,"云澈现在重伤在身,正是好时机。"
守卫呆滞地点头。农雨盈突然暴起,一掌拍在他天灵盖上!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农雨盈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向地牢深处——那里关着几个玄冥宗余孽,正是他需要的帮手。
"云澈......"他抚摸着剑疤,笑容扭曲,"我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夕阳西沉时,云澈终于支撑不住,靠着一棵枯树滑坐在地。他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右腿肿得发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洛洛急得直转圈,却再也挤不出一丝灵力。
"没事......"云澈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休息会儿......就好......"
暮色四合,荒野上刮起阴冷的风。云澈望着天边如血的晚霞,忽然想起萧烬说过最喜欢看落日。那人总是摇着折扇,指着天际说"云师兄,你看那霞光多像你的眼睛"。
"骗子......"云澈闭上眼睛,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都是......骗子......"
夜风呜咽,吹散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啜泣。洛洛钻进他怀里,用体温为他驱寒。云澈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却摸到腰间一个硬物是萧烬送的那像神兽骨骼支白玉簪。
他怔了怔,突然很想把它扔出去,最终却只是颓然垂下手。簪尖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血洼。
一阵剧痛从心口炸开。封情咒彻底崩裂的瞬间,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彻底陷入昏迷。
洛洛的尖叫声划破夜空,却无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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