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熊熊,宣告这场声势浩大的刺杀终结。
结果已经了然。娄萧知道容晏会没事。他生出些劫后余生的疲惫来,盯着火焰出神。
这是一场捉摸不透的刺杀,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首先,是加了料的酒。世上剧毒千千万,触之即死着多不胜数,可是偏偏,加在酒中的,只是烈性的麻药;
其次,这些刺客,他们身手不错,但修为浅薄,全靠周身符咒法器撑着,并非顶尖的战力,用来执行 “弑君”这种级别的刺杀明显不够格。再者,他们的人数太多了,行动也不够隐蔽周全,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叫静淳皇帝看出端倪来。
更奇怪的是,如此错漏百出的计划根本不像是一场刺杀,可若不是刺杀,为什么最后还要趁着他们都放松警惕,安排傀儡放暗箭?
娄萧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截箭头,很短,很锋利,捉住时划破了手掌,也因此,它的穿透力极弱,稍微阻挡就会失去动力,若是准头好可以一击毙命,可面对修真者,就显得太潦草了。
最开始,他们怀疑袖箭上是不是淬了毒,但是娄萧和容虞都中了箭,过后却安然无恙,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没有减缓。他们又检查了暗器上的涂料,那是一层不知名的晶体状薄膜,无毒,唯一的作用是保护暗器穿过一层防御类结界,第二层都穿不过。
这是一桩无解之案,虽然最后查出是魏家的手笔,但很明显还有其他人动了手脚。
正出神时,火焰突然暗淡下去,刺目的光变得柔和,娄萧抬头,却见梦中又变了一片天地。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薄而宽阔的河,河底铺着金黄的砂砾,水流只能没过脚踝,很缓、很温柔,因此略微凸起的沙浪就会将水流分隔开,又在不远处汇聚,看上去就像是流淌在月光下掺了金丝的石青丝绸。
娄萧四下寻找着容晏的身影。
回头时,一轮巨大的夕阳缀在视线的尽头,发出温暖的光。逆着光的方向,娄萧看到一条浅紫色花朵组成的路,那些花长在沙子上,飘在水里,拇指大小,零零散散,像是一层雾。容晏踩在这条路上,向着夕阳的方向缓缓走着,影子被阳光拉得很模糊。
“阿晏!阿晏!”
怡然浮在水面的花朵被奔跑的脚步惊开,嗔怨地转了几转,花瓣上沾着水滴,又怡然地静了下来。
外来的灵魂不足以惊扰这个安宁静谧的世界,娄萧只带来了片刻的急切和焦灼,在这里,他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容晏终于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登时无语:“你怎么也在?”
娄萧理直气壮道:“我当然在。”
他四处看了看,道:“这里好漂亮,是你的梦吗?”
容晏道:“这里已经不是我的梦了。”
娄萧怔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这里是容晏中毒酒昏迷时的梦境,同样存在于容晏的记忆里,因此容晏昏迷之后,由于血契的联系,他也被牵扯着和容晏一起来到这片天地。
但听容晏的意思,好像不是这样?
只听容晏道:“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这里不是我的记忆。”
“那这是哪儿?难不成是梦中梦?”
“不像。我更倾向于这是除你我之外的第三者的精神世界,或者是精神世界的造物。就像我能短暂更改梦境的走向那样,只不过这个人明显比我强得多。最开始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进入了这片空间,没想到你也跟来了。”
容晏看着娄萧的眼神隐隐有些嫌弃。
其实他就是嫌弃。假如他想“隐隐”地嫌弃,那根本就不会叫人看出来。他就是故意地、很嫌弃娄萧。
这片精神世界实在是很美,而娄萧总有些煞风景的天赋在。他有种特殊的气质,独树一帜,往往一眼就会被他捉住眼球。他就像是夜空中唯一一颗星星,叫人忍不住看。
但是很遗憾,大部分时间容晏都更乐意在黑暗地地方呆着。他是个行走在深渊边缘的孤狼,黑暗会放大其他感官,使他警觉,可若是身边突然冒出个泛着光的星星,那他将不再敏锐,一失足就成千古恨。
然而此时,他们重新经历了曾经共处的时光,心随境转,两人之间多了些难以察觉的信任和默契。
就像过去那些年一样。
这种信任和默契表现于:娄萧脑子好使的时候容晏会偶尔偷个小懒,而容晏能够思考的时候,娄萧往往会直接变成智障。
娄萧骄傲地说:“你到哪里我都会跟着,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
容晏:“…………”
他刚才翻的白眼还不够明显吗?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去找这片精神世界的主人。”
“啊?这怎么找?”
“……这么明显一条路,顺着走啊。”
“为什么?”
“不然把我们放进精神世界有什么意义?”
容晏转过头去,这次他的嫌弃是真的藏不住,“跟上。”
他们行进的方向垂直于水流,也就是说,他们正在横跨这条河,然而许久之后,他们竟然仍未看到河的对岸,唯一能感受到的变化是,只是原本浮萍一样的小花逐渐扎根在沙子里,花茎伸展,花朵也更大、颜色更浓丽、姿态更妖冶。
花路的尽头坐着一个人,他面朝夕阳,前面是一大片婀娜多姿的紫色花海,与路上见到的一样。
容晏道:“阁下,久违了。”
那人坐着,黑色的斗篷被水浸湿一半。他并不回头,只是轻轻说了一声“稍等。”
而后他起身,伸出一只手来,犹豫片刻,折下一支花。
他把花递给容晏,道:“很漂亮,对吧。”
容晏面色如常的接过,“的确。”
娄萧夺下花,冷声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黑衣人仍然带着面具,但容晏却能清晰感受到他的目光正在自己脸上逡巡。
“别紧张,你知道的,我并无恶意。”
黑衣人没用换音术,声音有些耳熟:“殿下,你帮了我很大一个忙,我希望能为您做些什么,聊表感谢。”
容晏颇有趣味地道:“哦?你感谢我的方式,就是把我拉到这里看风景吗?”
“当然不是。”黑衣人缓缓地摇了摇头:“只是这里比较稳妥罢了。我现在身不由己,总有人盯着,想要告诉您什么秘密,精神世界是最稳妥的。”
容晏的目光骤然凌厉起来,“你想告诉我什么?”
“很多事。最近发生的,还有很多年之前发生的。”
“……”
“首先是最近发生的。北沧大阵认你为主后,北沧王找到了一个新的法子续命,很危险,但是一旦成功,他就再也不会被北沧大阵束缚。而其中,有一件关键的东西,是他一直没有找到的。”
容晏将脖颈上的玉坠挑出来。在记忆的最后,是这块玉坠保护了他和姐姐。由于此间并非现实的缘故,那小小一颗玥珠仍然缀在下面。
“这个?”
“没错。这块玉坠是一把神兵,世代为北沧嫡系王族所有。神兵名为‘玄’,与圣殿一样,是雪原之灵的象征。同一时期,它只会认一人为主,这象征着雪原之灵的认可,他的主人是北沧的理所应当的王。”
容晏若有所思道:“所以,老北沧王死后,玄认可了我的母亲。”
黑衣人道:“是,也不全是。在玄认云珠公主为主之前,有很多年没人能够获得它的认可,据说,云珠公主是一千年来唯一一个能够拿起玄的人。”
五指收紧,容晏将小小一块的玄攥在手里,“这就是为什么,完颜云彻不仅要杀我母亲,还要连同她的血脉,全都握在手里。”
“完颜云彻是个贪生怕死、阴狠怯懦之徒。他最开始畏惧长老们的威严,不敢直接对云珠公主动手,所以就在公主身上下了诅咒,将她远嫁道黎胥。
像这样的神兵,整片大陆上共有三把,分别对应三个国家,象征着始神通天彻地的威严,神族绝灭后,它们则象征人界的君权。玄是一柄长弓,属寒,与殿下十分适配;东君的那一把叫‘信’,就是承桑韵手中的那根鞭子,威力十分强横,性属火,殿下若是碰上了,千万小心;至于黎胥的神兵……它在上一个时代就已经遗失,我也知之不多。”
“完颜云彻要干什么?”
“不清楚。完颜云彻性情多疑,我并不被他完全信任,这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我与他签订过契约,待梦醒之后会将玄的下落告诉他,规则伟力,我违逆不得。近来殿下一定要小心,倘若我能打探到什么,必要之时,我会用此花向您传信,”
说着,他朝背后的花海一挥手,登时百花零落,花瓣漫天飞舞,几片花瓣于他掌中聚集,拼成一朵跟原来一模一样的花。
“其实就是娄国主手里拿的那种,都一样的。”
“…………”
容晏觉得黑衣人有病。抢花的娄萧也有病。
黑衣人又道:“只是殿下需注意不要被承桑韵看到,这就是东君视为国宝的冥冥花,她看到了,怕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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