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阳光把操场烤得滋滋发烫，塑胶跑道泛着晃眼的白光。沈昭用校服袖子擦了把额角的汗，刚跟江逾白吹完上届校运会他如何凭着半吊子跳远技术混到铜牌，教学楼顶的电铃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炸响，尖锐的“叮铃铃”穿透蝉鸣，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一片。
“要命，”沈昭咂咂嘴往队伍里钻，胳膊肘拐了拐身边的江逾白，“老规矩，体育课的铃声不是集合信号，是摆烂预备铃。嗯上学期传下来的。”
江逾白刚转来，还没摸透这所高中的生存法则。他顺着人流走到班级队伍末尾，看着前面男生们勾肩搭背地晃悠，女生们三三两两对着防晒喷雾猛怼，连体育委员整队的口令都透着股有气无力。
“都站好了啊！”体育委员张远扯着嗓子喊，自己却先打了个哈欠，手在脑袋后面抓了抓，“诶老师来了老师来了——立正—”
穿着速干衣的体育老师慢悠悠晃过来，手里捏着个哨子转得溜溜响。他扫了眼歪歪扭扭的队伍，没像初中老师那样吹哨子训话，只是把哨子塞进嘴里咬着，含混不清地说：“今天简单点，绕着篮球场蛙跳三个来回，跳完自由活动。”
队伍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沈昭却在江逾白耳边压低声音：“听见没？重点是‘跳完’，没说怎么跳。这个老师上课宽容度很高的，从高二上就开始，次次被评选为最受欢迎的体育老师。”
江逾白还没反应过来，老师已经吹了哨子。前排几个精力旺盛的男生象征性地蹲了两下，刚蹦出去半米就开始耍赖，变成了深蹲走。沈昭拽着江逾白往侧边挪了挪，避开大部队的视线，示范给他看：“瞧见没？核心秘诀是——膝盖微屈，屁股别太往下，胳膊摆得幅度大一点，看着像那么回事就行。”
他边说边演示，脚尖点地蹭着往前挪，膝盖弯得还没上楼梯深，双臂倒是抡得跟大风车似的，表情严肃得仿佛在参加奥运选拔赛。江逾白看得眼皮直跳，犹豫着蹲下去，刚要发力，就被沈昭一把拉住：“哎哎哎，太过了太过了！你这标准姿势是想卷死谁？”
旁边他们班的活宝周小胖正好跳过来，看见江逾白那架势，惊得差点顺拐：“江逾白，你认真的？沈总，你就这么带新同学的？”
沈昭理直气壮地直起身，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什么叫带坏？这叫因材施教，量力而行。你想啊，万一用力过猛闪着腰，耽误了下午的数学课怎么办？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懂不懂？”
周小胖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懒癌晚期。以前体育课你都这么混的？”
“那不然呢？”沈昭往旁边瞥了眼，“你看旁边以谢芜为首那几个，都快直接走过去了，膝盖都没弯。咱这三个来回，保持在‘老师远远一看觉得咱在跳’的底线就行，底线懂吗？就跟考试60分万岁一个道理。”
江逾白被他这套歪理说得没脾气，索性学着他的样子，膝盖浅浅弯着，脚尖一点点往前蹭。阳光晒得后颈发烫，他跳着跳着忍不住回头看，这一看差点笑出声——整个操场就没几个正经蛙跳的。
前排有个女生假装系鞋带，蹲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直到老师走过去才象征性蹦了两下；跑道另一边，两个男生干脆改成了螃蟹步，横着挪得飞快；最绝的是他们班那个常年睡不醒的纯困战神周明轩，蹲在地上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直接往后仰过去，直接晚安玛卡巴卡。
“看见没？”沈昭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这才是体育课的精髓。主打一个心照不宣，共同摆烂。”
江逾白看着眼前这群人各显神通地敷衍，突然觉得紧绷了一周的神经莫名松弛下来。他以前的学校体育课管得严，蛙跳必须膝盖碰胸，落地还要喊口号，哪见过这种集体划水的场面。荒诞感混着夏日午后的慵懒，让他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又赶紧抿住，假装是被太阳晒的。
三个来回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们这群“划水大军”磨磨蹭蹭了十来分钟，总算挪到了终点。体育老师吹了声哨子，挥挥手：“行了，解散。”
“呜呼——！”人群瞬间炸开，跟刚放出来的鸽子似的四散奔逃。有人抱着篮球冲向球场，有人往树荫底下的石凳跑，周明轩被旁边人推了一把，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还揉着眼睛问：“下课了？哦……玛卡巴卡晚安……”
江逾白刚走到树荫下，想找瓶水喝，就听见“砰”的一声，胳膊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力道不算重，但撞得腕骨一阵发麻。
“我去对不起对不起！江逾白，你没事吧？”班里的男生抱着篮球跑过来，一脸歉意，“没看见你站在这儿。”
江逾白低头揉了揉手腕，骨头有点钝痛，红了一小块。他摇摇头：“没事。”
“真抱歉啊，我去给你买瓶冰水敷敷？”男生还想补救。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江逾白说着就要往小卖部走，手腕还没放下，就被沈昭拉住了。
沈昭刚才还在跟人抢篮球，这会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眼就看见他泛红的腕骨：“怎么回事？被砸了？”
“嗯，不小心。”
“还说没事，都红了。”沈昭把篮球扔给旁边的同学，“你们先打，我跟江逾白去拿点药。”
他拽着江逾白往医务室的方向走，边走边说：“你刚来肯定不知道，小卖部的冰水哪有医务室的冰袋好用，而且校医那儿有红花油，比你自己瞎揉强。走，我带你去，保证五分钟搞定。”
江逾白被他拉着往前走，手腕还隐隐作痛，但心里却莫名轻快了些。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两人身上，蝉鸣依旧聒噪，远处传来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混着沈昭絮絮叨叨的话，构成了他在这所新学校里，第一个真正松弛下来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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