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任晓雪听到门响，醒了。
睁眼就看见柳玉庭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蹲到冰箱前往里塞。
柳玉庭还买了两人的早餐。
吃早餐时，任晓雪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玉庭说昨晚。她说从监控里看到任晓雪睡了，就没打扰，自己进门了。还问任晓雪，没吓到她吧？
任晓雪说没有，这时想起钥匙问题，问柳玉庭自己配钥匙了吗。
柳玉庭说自己有过丢钥匙的经历，所以收到钥匙第一件事就是多配几套，各种包里都放一份备用。
两人吃完早饭，柳玉庭叫任晓雪休息，今早她来遛狗。
任晓雪也确实觉得疲累，可能大姨妈要来了，于是就没有推辞，说自己睡个回笼觉。
等任晓雪再次醒来，柳玉庭已经在做狗饭了。
任晓雪忽然感到一阵轻松，她终于不用再照顾雪儿了。
任晓雪起身，去卫生间洗漱。洗完后又将工作服拿进卫生间，换好了。
任晓雪出来时，跟柳玉庭打个招呼，说自己要上班去了。
那时任晓雪站着，柳玉庭坐着。柳玉庭仰头看任晓雪，见到任晓雪低头看人的样子。她想到任晓雪似乎很喜欢低着头。走路时候，发呆时候，头总是不自觉就垂下去，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现在，坐在低处的柳玉庭倒是可以将任晓雪的脸看个清楚明白了。
柳玉庭说：“这个角度你看起来好帅哥啊。”然后她开玩笑说，“我喜欢帅哥。”
任晓雪将柳玉庭的玩笑咀嚼了一会儿，咀嚼到失去笑的味道。她才开口说：“我不是帅哥。”
柳玉庭的笑容果然被扑灭了。
两人沉默一阵，任晓雪开口说：“走了。”
她将柳玉庭的钥匙、门禁放在桌子上，拿起自己的睡衣，打开门，独自离开了。
任晓雪一边走，左手拇指一边揉搓着中指上的戒指。她有点不想戴了。她觉得戴着柳玉庭送得戒指，好像也让自己更容易自作多情。那毕竟是戒指，有着特殊的意义。然而，它的意义通常在异性之间，通常在无名指上。
中指上戴戒指代表什么呢？
任晓雪没有去百度中指戴戒指的意义，那就好像百度周公解梦。事实上，搜寻者真的是想知道答案吗？还是说，搜寻者只想搜到自己喜欢的答案。
不过是自寻烦恼。
这天晚上，柳玉庭没有叫任晓雪出去散步。
任晓雪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有去问。
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连续几天都没有被召唤。
连龚焕都觉得奇怪了，开玩笑问任晓雪：“雪儿，怎么不去约会了？分手啦？”她知道任晓雪并没有真的在谈，任晓雪的样子也不像是谈恋爱的人，她看着又寡又消沉，倒有点像失恋了。
任晓雪只是回她一个“没”，照常生活，照常工作。
越是不联系，联系就变得越是困难。
任晓雪觉得自己失去了第一时间询问的时机，现在再问就显得太隆重了。也许什么原因也没有，柳玉庭就是觉得她自己也可以了，或者说有狗的陪伴可以，不需要任晓雪陪伴了。
任晓雪一直觉得柳玉庭看似洒脱，但她身边总要跟着个人。小时候是侄女，大学了是喻彩蓉。工作后没有人，于是她决定养狗，任晓雪只是不小心跟她撞到了。没准柳玉庭也想过培养一下任晓雪，让任晓雪做个跟班什么的，可能失败了。也许任晓雪不合格，所以柳玉庭无声退出了。
任晓雪有点讨厌自己想东想西的样子，可是她又不知道答案，又不愿去问，就只能继续想东想西。
某天，任晓雪忽然想，也许晚上时候自己可以去公园看看，这附近就那一个公园，如果柳玉庭遛狗，一定会去的吧？
这个时候任晓雪还担心另一种情况，就是柳玉庭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不方便联系自己，比如自己生病了，或者狗子生病了。
总之，任晓雪决定晚上悄悄去公园看一眼。
她在十点钟去，这种时候柳玉庭通常已经在公园待了一段时间了，应该不会被她撞见。
任晓雪往湖的方向走，靠得越近，人声嘈杂越清晰，还有不时的小狗的欢叫之声，跑动之声，呼唤之声。
这么晚了，这么多人还在遛狗，不知该说是瘾大，还是溺爱，抑或只是无聊。
任晓雪隔着一棵树，看到了柳玉庭。
柳玉庭正和妮妮的主人站在一块聊天，两人的狗子也玩在一块。
任晓雪注视着柳玉庭的背影，她今天穿了一条自己没见过的裙子，光看背影就觉得好看。虽然是夜晚，但裙子有一点碎星感，使任晓雪想起太阳底下的湖面。
裙子上好像有水波一样，不时轻轻荡开。任晓雪注视久了，几乎忘记自己注视的是谁，好像裙子特别迷人似的。
然而柳玉庭的声音打破了任晓雪寂静的世界，任晓雪听见柳玉庭呼唤雪儿。
雪儿朝这边跑了过来。
任晓雪怕自己被雪儿发现，后退着离开了。
有一点失落，还有一点寂寞。
任晓雪的手触在自己的裤子上，想象着狗毛的触感，她想，她是有点想念雪儿了。
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雪儿呢？过年时柳玉庭回家吗？
到那时，她还会将雪儿托付给自己吗？
*
柳玉庭有些烦恼。
她给喻彩蓉发消息。
“蓉儿。”
“咋了柳哥？”
见到这个称呼，柳玉庭笑起来。真是好久没见人这样叫自己了。
大三结束时，学院有个暑期课程小实践，柳玉庭跟喻彩蓉还有她们班的一个叫刘胜凯的男生组队了。然而这个刘胜凯是个学渣，啥也不会。喻彩蓉也是个半吊子，他们小组能过全靠柳玉庭带飞。喻彩蓉说柳玉庭就是她大哥，太man了。那之后喻彩蓉没事就开玩笑地叫她柳哥，同班其他同学听到，就也跟着这么叫，后来柳哥就成柳玉庭的外号了。
柳玉庭说：“想找你聊聊天。”
喻彩蓉问：“你想聊啥？我们柳哥不会是遇到感情问题，跑来向我这个前辈咨询来了吧？”
“你真聪明，被你猜中了。”
“哇啊，柳哥你可算开窍了，快说，哪个帅哥让我们柳哥动心了？”
“不是帅哥。”
“哈哈，说明我们柳哥一点不颜控。”
“不是。”
“嗯？”
“她是女的。”
“啊？？？？？？”
柳玉庭也觉得这样把消息丢过去太惊悚了，她正想着措辞，对面的消息先发来了。
“啥情况啊？我们柳哥怎么喜欢上女生了？谁把你掰弯了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
“啥意思。”
“你也觉得我不是喜欢女生那种人吧？”
“对啊，虽然我开玩笑叫你柳哥，但我从没想过你会喜欢女孩子。不会是我一口一个柳哥，把你叫弯的吧……”
“哈哈，怎么可能。”
“哎呀，我快要被你急死了，到底是谁啊？在一起了？”
“没有，就是有点暧昧。”
“呃……不会是误会吧？”
“其实我也在怀疑。”
“啥意思啥意思？”
“就是，她平时装扮挺中性的，长得也不太女性，跟她待在一块儿时，我就有一点不自在，经常错觉她是男生。”
“这……那你说的暧昧是什么意思？她表现出喜欢你的样子了？她喜欢女生？”
“她没有任何表现，但我有种直觉，她好像喜欢我。当然也不是很确定，也可能是我对她有异样感觉，所以才错觉她喜欢我。”
“你问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不好问吧？别说是同性了，就是男生，难道你就好意思直接问吗？”
“我不好意思，我必须等着他主动找我。但你们都是女生，谁来主动？”
“你先别想那么远，我现在困扰的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能接受女生。我怀疑我只是因为她像男生我才有异样感觉。这不对吧？我这是爱情错觉吧？人的性向可能一下子就变了吗？”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哇。”
“蓉儿，你说我该试一下吗？”
“你问我啊……那我可说真心话了啊……”
“嗯。”
“我觉得不试比较好……”喻彩蓉一口气发了一长串，“先说我不是恐同啊，我是真心站在你角度考虑。你自己也说了，只有她像男生时你才有感觉，我觉得你还是喜欢男生的。反正你俩现在也没发生什么，那干脆扼杀在摇篮里算了。柳哥，咱能不走弯路就不走呗？”
“你说得有道理，果然还是旁观者清。”
“哈哈，哪有，我一天天稀里糊涂的。我对象天天说我是小迷糊。”
“这波狗粮我吃了。”
“不许吃，留给雪儿吃吧，哈哈哈。正好，快给我看看狗，想了。”
柳玉庭就截了个监控图发给喻彩蓉，喻彩蓉嘟嘟囔囔地表示画质太差了，差评差评差评……
柳玉庭没有跟喻彩蓉讲自己遇到任晓雪的事，因为她感觉任晓雪可能不想被别人知道她的情况，不然当初也不会一声不吭离开，并且微信号都不要了吧？这么说来，任晓雪可能也并不想见自己，她们重逢，只是个意外。
喻彩蓉是个实诚人，她的建议柳玉庭认真听取了，为了斩断多余牵绊，柳玉庭就没有再联系任晓雪。
柳玉庭有想过自己忽然不叫对方出来，她会不会发微信主动找自己，或者亲自登门来问。如果她来了，该怎么办？
柳玉庭没有想出答案，好在，任晓雪也并没有来。
她消失得无声无息，一点存在感都不刷。
柳玉庭知道，这就是任晓雪。
别人退一步，任晓雪立刻退十步。
这样的任晓雪，要说她冷漠呢，可是柳玉庭靠近时，她又会平静地接受，有时还让柳玉庭产生对方依恋自己的感觉。
柳玉庭忽然想，任晓雪大概很擅长忍耐，也很擅长等待。
可是，这世间，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靠等获得的。
不过，主动争取也不见得就能如愿以偿，但那至少还有个“万一”。
什么也不做，就连“万一”也难有了。
任晓雪太擅长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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