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媛的日子重新回到了正轨。
眼下正是春耕时节,沉睡了整个冬季的土壤混合着草木清新的芬芳,带来了大自然最纯粹原始的生命力。
袁媛对马超说要照看土地,并不完全是诓骗他。每天清晨,她都要将草鞋踩入田地里忙碌,用锄头唤醒土壤,小心翼翼地撒下种子。
这是她第一次干农活,找不到实用的农书,也没有老农的指导,所有的方法和步骤都来源于对貘县农人的偷窥,个中技巧全凭自己摸索。她挥动锄头的动作生疏,计算种子间距时也过分紧张精准,但她觉得自己做得还不赖。
她已经囤满了两个地窖的粮食。
三国没有防腐剂,即使是最耐储存的干燥大米、小麦、玉米棒子,也撑不过三年,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营养价值会逐年降低,还不可避免地会引来虫害和霉变。这意味着,在末世后期,粮食的紧缺性会加剧,如果她不打算去抢别人的口粮,就必须学会自给自足。
至于种出来的粮食最后能不能进她的肚子,现在还是未知数。
以前人的经验来看,末世发生后人口数量会急剧减少,大片土地荒芜。幸存者自发抱团,成群结队地聚集在少数几个城镇中,无特殊情况不会深入野外冒险。
因为野外不仅有丧尸,还有变异动植物,危险系数非常高。
袁媛只能寄希望于英灵渡足够偏僻,成片荒地中的几间不起眼的木屋不会成为探险者的目标。
一旦断粮,她将被迫回到人类聚集区生活。到时候社会秩序重塑,她一个除了极限修复外没有任何攻击性异能的女人,只会是人类社会中底层的存在,生活之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还是别想了。
万一她运气好,能在英灵渡一直苟到重返现实世界的接口开启呢?
人总还是要多想想好的可能性,然后才能满怀希望地活下去。
否则就会如马超一般,明明说放弃还为时尚早,却像只失去了航向的破船,在绝望的汪洋里随波逐流,烦躁地等待最终的沉没。
袁媛把窗户打开。
春意盎然的暖风拂过,夹带着阳光下斑驳的光影,大自然生机勃勃的气息、清脆悦耳的鸟叫猝不及防地闯入死灰般沉郁的木屋。
过分灿烂的阳光令马超眯起了眼。
“关上!”他语气不善。
“屋子里又阴暗又沉闷,气味难闻,得透透气。”袁媛笑嘻嘻地说。
马超的态度不重要。
因为不能起身,他养伤的日子是很无聊的。三国没有电视,没有广播,荒郊野岭的也找不到书来给他打发时间,每天被迫闷在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心理极易扭曲。
袁媛不仅没关上窗,还走到马超身边,强行把他的头扭转到面向窗户的方向,手动让他的视线越过幔帐,落在盎然有趣的春色上。
一缕活泼的阳光趁机蹦进木屋,散开金色的舞裙在地上嬉戏跳跃,生机勃勃,可爱灿烂。
马超心中隐约感受到了轻微的触动。
袁媛也被眼前的美好触动到沉寂已久的良心,突然福临心智,脱口而出:“要不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吧?”
马超的面部表情第一时间组合成了拒绝的模样,但他没有出声,只是皱紧了眉头,显露出内心矛盾的挣扎与模棱两可的抗拒。
也许他不是抗拒阳光,而是想要继续躲在不见人的木屋里,逃避外面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充满了希望与挑战的世界。
明明是天之骄子,偏偏没苦硬吃,把自己关在阴暗的角落。
怪可怜的。
“你得等一等。”袁媛难得有兴致,找来废弃的竹板、木头和麻绳,照着记忆里的样子,一点点拼建起简易的轮椅。
她并不擅长手工,紧赶慢赶,哪怕磨破了手上的皮也提不起速度。待轮椅成型时,已经过去了十天。
然后老天就开始下雨。
不停下,不停下,绵绵不绝,没完没了,仿佛永远也下不完似的。
“你这破运气……”要不是了解马超的生平履历,袁媛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做过十恶不赦的坏事,罪恶到老天都看不过去,连好天气都吝啬给他了。
马超虽然因为间接害死父兄、在冀城之战中杀害姜叙的老母以及历城百姓,被部分史学家评价为“残忍无道”,但在乱世的大背景下,他坏得既不突出也不显眼。甚至由于他曾在关中、凉州等地推行减少税赋、降低劳役强度的政策,并注重执法的公正性,得到百姓的爱戴。
他有很多缺点,比如缺乏政治智慧、没有长远的战略眼光,但总体而言,他并不能算作一个坏人。
所以袁媛虽然知道他迟早会重回武力巅峰,仍然敢于对他不假辞色,并不担心他痊愈后找她算账。
她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丝毫威胁性且对他有救命之恩,只要马超不是丧心病狂,就不会因为她照顾他时的丁点瑕疵报复。
除了态度不够卑躬屈膝外,她认为她待他其实不错。
不仅每天好菜好饭伺候,还兼顾到了他的心情疗愈。
阴雨足足持续了大半个月,阳光才终于重新普照大地。袁媛把马超推出木屋的时候,他难得没有作妖,虽然也并不十分配合,但总归还是任由袁媛把他扶到了轮椅上。
袁媛很满意。
英灵渡人迹罕至,但却是动植物的天堂,每一朵小花、每一片树叶都在动情述说生命的神奇。
田野间,似霞如雪的花朵争奇斗妍,袭人的香气引来蝶蜂纷飞,鲜活绚丽。不知名的鸟儿穿林而过,叫声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清脆悦耳。新草破土,松鼠跳跃,兔子觅食,小鱼游弋,丝丝缕缕的春意,通过眼前的美景悄然渗入马超的感知,在他的眼中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袁媛把一个笸箩塞进马超怀里。
“这是何物?”马超不认识。
“毕豆。”长得跟后世的豌豆很像,但口感更差一些,不似豌豆脆嫩,估计是豌豆的祖宗,是没经过选育前的原始版。
春季是春播毕豆成熟的季节,马超往年吃过毕豆饭,但没见过它烹饪前的样子,自然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袁媛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颗毕豆的两端,巧力旋转,随着一声“喀嚓”的脆响,豆壳豁开,露出里面嫩绿色的豆粒。
示范完毕,袁媛熟练地把剥出的豆粒放进笸箩中,告诉他:“这是我们今日的昼食,必须尽快剥完,不然可要耽误饭点了。”
“你让我做厨事?”马超不可思议,咬牙切齿地挤出字来问,看表情似乎很想把袁媛的脑袋敲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进了多少水。
君子远庖厨。马超出身名门,家中仆役成群,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沦落到与贱役为伍。
这几乎可以视作侮辱了。
但袁媛可没打算把他当马家大少爷供起来。她既要做末世前的准备,又要照顾行动不方便的病人,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能多个帮手再好不过。
反正马超闲着也是闲着,太无所事事反而容易胡思乱想,不如发挥一些作用,忙起来转移了注意力,说不定就没工夫自暴自弃了。
“你是担心你做不好吗?”袁媛睁大眼,故意曲解马超的意思,耐下性子安慰他,“剥豆子很简单的,村里寻常三四岁的稚童都能圆满完成任务,你总不能比孩童还不如吧?”
马超当了许久的活死人,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谁说我做不好——”
袁媛:“做的好就做给我看。”
“此乃激将法,你自以为用得很高明,以为我看不出来?”马超气急反笑,“厨事低贱,你怎敢命我做厨事?”
“我可不敢命令你。”袁媛转过脸,实话实说,“你一看就家境优越,自幼有仆从打理杂务,只需专心于学问武艺,所以想当然地认为你生来就该是干大事的,也只有大事值得你去干,家务琐事不足挂齿。但人要吃喝拉撒,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家务不是你干就是我干,而我既不是你的仆人也不是你的下属,甚至不久前还刚救了你的性命。恩人忙得脚不点地,你每天游手好闲,你好意思吗?”
“好男儿志在四方,当扫天下之乱固然没错,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也是名言。你弟弟看起来也是个贵公子,却做得一手好菜,想来以前行军辛苦,难免会有与伙夫失散的时候,事急从权所以练出了一身厨艺。而我刚捡到你的时候,你也没有嫌弃剥竹笋玷污了你高贵的身份。当时若有个火折子,想来你也是愿意把笋烤熟了再吃的。”
“剥竹笋可以,剥豆子就不行。这两者间的差别,到底在于你不能下厨,还是在于你看我好欺负,存心占我便宜?”
马超没见过这么能狡辩的利嘴,一时语塞:“你简直强词夺理!”
袁媛才不惯着他:“名以食为天,一日三餐是天底下最大的事,亲力亲为才能体会到人生真谛。你日日闷在房里胡思乱想,因自觉人生无望就随意打翻饭食碗碟,糟蹋粮食,全然不顾每一粒米、每一颗菜的来之不易。但你看这颗毕豆。”
袁媛拿起一颗外壳布满褶皱和不规则斑点的豆子,怼到马超眼皮子底下:“它长得这么难看,存在的意义就是长大后给人类或者动物果腹,做不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也没见它自我放弃。我照看它远不及照看你精心,但它还是努力长成了,用饱满的豆荚来回报我。跟它相比,你不觉得惭愧吗?”
“你!”马超的目光牢牢锁住豆荚,差点气歪了嘴。袁媛毫不怀疑,如果他手边有鞭子,此刻已经毫不迟疑地甩过来了。
但他手边有鞭子吗?
没有。
他的手边只有一只放毕豆的笸箩。它们不仅是他和袁媛的晚饭,还是比他上进比他努力的榜样。摔了笸箩,不仅没有任何杀伤力和威慑力,还像个斗气的孩童,幼稚可笑。
憋屈!
马超的手紧紧抓住笸箩一角,指节泛白,到底没把它扔出去,内心愈加烦躁。
下次更新在周一(*  ̄3)(ε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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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毕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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