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汉,饶命!”
为首的追兵魁梧壮硕,往前一站,便似铁塔般挡住了日光,将被他的身形锁在阴影里的袁媛衬托得格外渺小。
袁媛心知逃跑无望,双腿一软,索性瘫倒在地,滑跪得十分彻底:“小人……小人是个农户,家里穷得叮当响,身上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求好汉们高抬贵手,饶我一条狗命!”
为表诚意,她一边哭穷,一边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摸索。好半天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钱袋,颤抖着双手打开,将几枚泛着黯淡光泽的铜钱恭敬地举过头顶,“这些是小人见夏天来了,典当了冬衣冬被换的,虽然不多,但各位好汉别嫌弃,放我一条生路吧!”
“就只有这么几个铜板?”铁塔站着没吭声,卖貘少年脚步轻快地走上前来,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熊猫背抚摸,慢条斯理道,“我们这里有十来个人,一人一个铜板都不够分。”
那是你们人太多,怎么能怪我钱太少呢?
袁媛强忍住几乎要冲到喉咙口的骂骂咧咧。
这十来人穿着颜色样式不一的粗衣布衫,看似松散地围成一圈,但个个魁梧壮硕,别在腰间的武器更是暗藏锋芒。除了为首的少年,显而易见都是练家子,凶神恶煞般盯住袁媛,令人心惊胆战。
怪不得他们明明已经干上了打劫的暴利勾当,还得靠副业卖熊猫贴补开支呢。如此有战斗力的队伍,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单男子视为目标,岂不是杀鸡用牛刀?去抢富得流油的商队才对得起他们的配置。放着一次开张能吃三年的好生意不做,专挑袁媛这种兜里穷得叮当响的蚊子肉开刀,妥妥的决策失误!
抱貘少年眉眼精致,哪怕不笑的时候唇角也仿佛噙着三分温柔,说话时脸颊上会抿出个酒窝,看起来好脾气得很。熊猫被他抱久了闹意见,猛蹬他胸口,他也不恼,任由小东西伸出肉呼呼的小胖爪拍他巴掌,还一脸享受的模样。
一副智商不高的模样。
有如此憨气的少年来做领头羊,想来其他人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袁媛为打劫小队的未来担忧了一秒,就被劫匪手中明晃晃的刀剑照花了眼。
——管什么闲事,有空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三国不是法治社会,如果惹得壮汉们不高兴,他们是真的一言不合就杀人。袁媛一来怕痛,二来闹市区人来人往,虽然眼下因有人当街抢劫,路人全都避之不及,但倘若袁媛果真一命呜呼后又死而复生,恐怕还没来得及接上被砍断的脖子,就要被当作妖魔鬼怪架到火上烤了。
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
袁媛额头上冷汗涔涔,双手抱拳,真心实意地求饶:“诸位好汉,小人家中有好赌的爹、重病的娘、痴傻的哥哥、年幼的弟妹,一分银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实在是没有更多钱了!”
“少装可怜了。”抱貘少年依然挂着温柔笑意,平和的声线却仿佛蕴含着无形的力量,令袁媛头皮发麻,“辛苦一趟就拿你这么几个钱的孝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要饭的花子呢。既然你不老实,那就只好由我们亲自动手了。兄弟们,上!”
“别别别!”男女有别,袁媛可不敢让这帮糙爷们搜身乱摸,慌忙又从贴身的暗袋里摸出几角碎银,哭丧着脸递过去,“这真是小人身上的全部家当了,求各位开恩!”
“是不是全部家当,得我们说了算。”抱貘少年接过银子掂了惦,怀里熊猫好奇地伸长脖子想去咬,被少年笑呵呵地单手托举着屁股挪开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真的只有这些了?不然等我们搜出来,别怪我把你剁了喂狗。”
“真,真没有了!”袁媛暗暗叫苦。之前没有把钱全拿出来,并不是她心疼几角碎银,而是怕交钱太利索了会让劫匪变本加厉地索要。没想到这些劫匪油盐不进,眼神在袁媛身上刮来蹭去,分析得特别有道理:“就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子,平日里定是养尊处优的,指定身上还藏着不少值钱货。哪怕没有现银,不拘什么玛瑙、玉佩、珠串,有一样算一样,都老实交出来!”
“小人没有这些东西!”袁媛大声喊冤。
即使再努力装农户,她也不是真农户。
细皮嫩肉在劫匪的眼中等同于肥羊,但她本就是女扮男装,哪怕故意在脸上、胳膊处拍上泥巴,做出风尘仆仆的模样,也装不成糙汉。她纤细的脖颈、细腻的皮肤、没有老茧的双手,轻易就能把她出卖得彻底。
就连原本窝在少年怀里享受抚摸的熊猫都歪了歪脑袋,将爪子搭在少年的胳膊上挣扎着要往袁媛身上扑,好似发现了她的好欺负。
“连它都看出你不老实。”抱貘少年笑容明媚,说出的话语却令袁媛噤若寒蝉。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
抱貘少年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他站直身,停止了对袁媛的威胁,脸上笑容未减,好整以暇地任由马蹄由远及近。
难不成来的是他的同伙?
袁媛心里凉了半截,睁大眼睛顺着少年的目光远眺。
背对着日光,看不清来人的脸。但一马当先的男子身姿挺拔,头盔上的红缨随风翻飞,英气勃勃。他的身后,三五个骑兵同样身形矫健,策马奔腾,紧紧跟随,扬起阵阵尘土。
不过须臾,来人就已近在眼前。
“七公子!”抱貘少年把熊猫的爪子挂在自己脖子上,环成一个圈,空出两只手来抱拳。
曹冲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发出响亮的嘶鸣。
“你干了什么?很久未曾见到你如此恭顺,莫不是心虚?”曹冲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少年身边瞥了他一眼,也不等他的回答,直接将视线投向袁媛:“你果真未死。”
“嗯,嗯。”由于太过意外,袁媛缓了半刻才回过神来,自然也就把所谓的尊卑和跪拜问安忘了个干净。
袁媛的目光狐疑地从抱貘少年转到曹冲,缓慢梳理出了事实。
第一,本该在去年就撒手人寰的曹冲不仅现在还活着,而且活得生龙活虎。
第二,可能,大概,刚才的打劫只是抱貘少年在逗她玩。
怎么有这么恶劣的人!
她刚刚是真真切切的被吓到了!
袁媛气鼓鼓地瞪他,曹冲何等聪明,刚注意到两人间的眉眼官司,就从少年手里的铜板和碎银将来龙去脉猜得七七八八。
“这是周不疑。”曹冲把马鞭扔给身后的张贵,顺手把周不疑的围脖扯了下来。
周不疑阻止不及,手指悬在空中,不放心道:“你小心点,别弄疼了它!”
袁媛只觉得心里有块名为历史的滤镜碎了。
在史书上,周不疑是曹冲的童年好友,一个与曹冲齐名的少年天才。《零陵先贤传》中记载,周不疑字文直,还是婴孩时就异于常人,曹操喜爱他的聪明才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想把女儿嫁给他,被周不疑婉拒。曹操进军柳城时,久攻不下,周不疑“进十计,攻城即下也。”
原本的历史里,曹冲死后,曹操担心曹魏阵营无人能驱使他,便派人取他性命。曹丕不服,认为周不疑年纪小不懂权术,不足为惧。但曹操忌惮周不疑的才智,坚持己见,并对曹丕说:“此人非汝所能驾驭也。”
周不疑死时只有十六岁,可以说是天妒英才。
袁媛仔细把他从头看到脚,除了样貌出众,实在没看出来他哪里像个天才了。
尤其自从曹冲抱走了熊猫,他的眼睛就死死黏在熊猫身上没离开过。当曹冲揪住熊猫后颈上的皮毛,像拎块无关紧要的抹布般把它提溜起来,毫不怜惜地晃来晃去的时候,周不疑急得围着曹冲踱步,哪里有半点聪明人的样子?
曹冲拍了拍熊猫的脑袋,把小家伙吓得一哆嗦。它似乎天生就能分辨出谁好惹谁不好惹,一动不动地乖乖给曹冲拎着,像只布娃娃般可爱。
可惜曹冲铁石心肠,完全不懂得欣赏,疑惑地问:“这东西又懒又肥,吃得多还没用,有什么好养的?”
“你不喜欢就还给我!”
熊猫被勒着脖子不舒服,又不敢反抗曹冲,喉咙里发出虚弱的呜咽。周不疑紧张得连呼吸都急促了,手忙脚乱地想把熊猫抢回来。偏偏他不会武艺,完全不是曹冲的对手。好几次指尖已经碰到了柔软的熊猫毛,转瞬间就被曹冲侧身晃开,动作既笨拙又滑稽,不仅不像聪明人,甚至还有点脑子不太好使的嫌疑。
袁媛无语地看着两人神情投入地玩“你想要?我偏不给你!”的幼稚游戏。
除了袁媛,其他人都见怪不见。
袁媛跟看西洋镜似的,第一次见识到曹冲竟然还有像个少年人的时候。
平时的他少年老成,以至于袁媛总是自动忽视了他的真实年龄。
趁曹冲玩得兴起,张贵小步慢移,悄咪咪蹭到袁媛身边,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
袁媛心生警惕。
这感觉很微妙——虽然他还没开口说话,但从他弓着背、低着头的肢体语言,袁媛莫名发现几个月不见,张贵对她的态度谦恭了许多。
应该不能吧?袁媛迷茫地想。
她跳湖逃离曹府的账还没清算,按照古人的思路,她现在是戴罪之身。张贵仰曹冲鼻息,凭什么给她好脸色?
她不知道的是,自从曹冲误以为她投湖自尽,曹冲虽然作息如常,但眉宇间凝上了一层化不开的冷色,以至于整个府邸都被乌云笼罩。无论随从还是婢女都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走路屏息敛声,唯恐碍了曹冲的眼。
这般的日子,真是谁过谁知道!
张贵算是看明白了,别看袁媛在时,曹冲对她不假辞色,但一旦她不在了,受折磨的可是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苦命人。
更何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几个月前的袁媛还只是个父兄皆亡的孤女,如今的袁媛,已经是有大汉诏书傍身的特权阶级了。
张贵在曹府中摸爬滚打多年,深知要想活得久,必须时刻保持对权势的敬畏。
他双膝跪地,额头紧贴地面,掌心向上,以极其谦卑的姿态行了个五体投地大礼:“奴才张贵,叩见荣安翁主,殿下万福金安!”
什么?
袁媛心神巨震,以为自己幻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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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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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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