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的结束以小白突然的出现终止。傻鸟玩水玩得羽毛半湿,兴高采烈,哪都蹿,活像只猫崽子。
但是很快,玩的不亦乐乎的鸟落后太多,慢慢就不见了身影。
等谢尘缘意识到小白的声音消失了太久,便已隐约可见山林中白雾弥漫,不远处,青葱绿影,被裹在一片浓白之中。
“等一下。”
谢尘缘早知是这般,但还是有些心悸。
看来,柳玄逃出来之后,一直呆在青蔼峰,修为也远远胜过从前。
也怪他,为了唤醒冥蝶,浪费太多修为。
不然如今,还是有半分胜算的。
谢尘缘抿唇,问:“兰玉。”
但直到这两个字喊出口,谢尘缘才意识到不对。
下意识便叫了,叫兰玉,实在是太亲密......
谢兰玉也一怔。
但很快,他听见谢尘缘改口:“谢小道友,你可曾记得在茶馆时,我们邻桌二三村民所说的话。”
谢兰玉回想那画面,先是想起那仙风道骨的仙人,然后......然后还有什么来着?
邻桌那二三村民,好像是有印象的。
谢兰玉想,他跟着一人一鸟到了青蔼峰,见他们进了茶馆,便一直观察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就算村民就算压低了声音,修仙之人想听,也是随意听了去。
直到后来,说话越来越低,很显然,心里有鬼,才怕旁人听见,谢兰玉自然要多加关注。
更何况,那三人开始谈话后,谢尘缘也安静了。很难不觉得这位坏心眼子仙尊是在打听消息。
虽然谢兰玉向来是对偷听这件事却敬谢不敏。
但既然跟谢尘缘有关,那便不妨听一听。
谢尘缘默了声,才道:“山中起大雾,雾后方见庙。”
说罢,又顿了顿,才说出下句:“庙中青蛇环,吸人精血寒。”
谢兰玉意外的看向他,只觉得对方说这些,倒像是讲谶。
他这个人也古怪,说话做事,都跟藏了什么似的。
迷迷蒙蒙,叫人捉摸不透。
但谢兰玉知道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要藏的秘密,人世惶惶,智者不多言,观弈如观大势所趋,所以他不直白的问。
哪怕他对谢尘缘再好奇,也不要他亲口告诉自己。
究其根本,谢兰玉只信眼见为实。
再者说,就算对方讲了,花言巧语,了了几字,便能骗得人心。
若是就那般,血淋淋的交出去,哪怕此心赤诚,有多少几率会被牢牢捧起,又有多少几率,落得个死得其所的下场?
这世间大多数凡夫俗子,都将真心错付他人。
后来,只得带着怨恨,散成烟云。
再寻不得踪迹。
所以谢兰玉不信妖神人鬼说的话,更不信这世间有人千年心不换,待己如初。
谢尘缘却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说:“你想知道么?”
谢兰玉秀眉拧起,活像个吞了烧炭无法开口的小哑巴,不知要说什么好。
他暗自思忖,谢尘缘究竟是什么古怪的老妖怪,怎么什么怪事都要插一脚。但是见浓雾逼近,扯了扯对方衣袖:“仙尊,讲故事还是先等一等。这雾气混着妖气,我打不过。”
谢尘缘:......瞧瞧这话说的,怎么还夹带私货。其实他也打不过。
但莫名又觉得有点高兴。
谢兰玉肯直愣愣地说打不过,那便是人为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实力,算是半个可依赖的对象。自己在他心中,也能少跟老神棍沾点关系。
至少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二流货色。
谢尘缘心想:现在就盼着青蛇还记得他。
盼着它不觉得自己这老道士拐蛇回青冥崖是熬蛇酒。
盼着它还惦记最后自己英勇赴死时提前安顿好了他们那群妖兽的恩情。
但是谢尘缘转念又一想,他当了棒打鸳鸯的那根狗棍子,怎么可能不遭柳玄那条记仇的青蛇惦记。
谢尘缘呼吸有点沉,后悔带谢兰玉上来。
若只是他一个,那这件事好办,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装死。
但谢兰玉在,谢尘缘还是不想露怯。
“仙尊,”谢兰玉不知何时已拔出剑,一副蓄势待发,少年表情认真,还是在思考对策:“我们路上没碰见什么机关,怎么就无缘无故招惹了这雾。”
“怎么招惹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雾四起,是陷阱也是机缘。”谢尘缘低声:“这青城山,说到底还是还是青蔼峰的地盘。只要坚持到他们发现就好。”
“小白怎么办?”
谢尘缘摇了摇头:“它身上有护身符,不会有事的。”
谢兰玉应了声,垂头,心想:这位谢仙尊,果真是擅用符咒,什么时候施的咒,多大威力。他跟着,怎么没一点察觉?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一边提防这越来越重的浓雾,一边留心观察身旁人。
谢兰玉倒不是怕这位谢仙尊随手捅他一刀,只是有些担心他借这雾气,眨眼就就虚晃一枪,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尘缘则是担心青蛇从一些小角落窜出来,再咬到谢兰玉。
青蛇的毒性他可是亲眼见过的,哪怕是实力巅峰的谢尘缘,大概也是不敢轻易招惹的。
两人踩着湿滑的青苔石阶,一步步往前,隐约可见白雾从山崖缝中钻出,像条蛇一样,又慢慢弥散开,将他们围绕的越来越紧。
好在两人走得快,赶在白雾彻底吞没山林之前,终于看见那座落在半山腰的破庙。
谢尘缘遥遥的瞧见那庙,一阵记忆铺天盖地的涌上。
那是千年前他第一次来这,青蔼峰景致惯是叫人忘不掉的。尤其是山间一座庙,墨色氤氲,烟岚如纱,崖边那颗老歪脖子树也格外讨喜。
谢尘缘便是那那里,第一次遇见了玉衡子和柳玄。
“仙尊,小心脚下。”谢兰玉压低声音,似乎是怕自己说话声太大,吵到庙中那个已经没了头的泥塑神像。
记忆戛然而止,谢尘缘回过神,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庙前。推开庙门时吱呀作响,推开时又扬起一层灰。
供桌上积的灰,能埋住手指。只是很意外,唯有一副画卷,安静的躺在供桌中央,像是刚被人扔在这不久。
二人对视一眼,谢兰玉作势上前查看,却被谢尘缘伸手拦下。
“别靠近。”谢尘缘声音有些冷,将谢兰玉牢牢护在身侧,庙外浓雾已经完全将山林遮盖,已然分辨不清下山的路。
谢尘缘恐怕比任何人都清楚,踏进了这座庙,若是柳玄不肯放他们离开,他们便会跟遇见了鬼打墙似的,永远困在这里。
刚踏出庙门便会被浓雾卷携,拍在门板上,再试几次都是一样的。勿论朝哪个方向走,最后的都只会绕出这座破庙。
可是谢兰玉怎么办,要告诉他这件事吗?
谢尘缘不想撒谎,但也不想让他知道这些过往。更何况,这些线索都是他亲手钩织。若是谢兰玉这个犟种非要查个所谓的真相出来,一定会顺藤摸瓜,查到玉衡子身上。
玉衡子,柳玄,这些人都知道青冥崖。丹青生死未卜,若是知道自己活了,不是件好事。
谢尘缘沉默良久,还是没能忍下心,剥夺谢兰玉一时半会的视力。
他花了百年时光,才治好了谢兰玉的眼睛,又怎么会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再让他陷入黑暗。
谢尘缘做不到。
他沉默低下头,让谢兰玉站在原地,他则独自上前看见了那副千年前被他亲手封存的古卷。
但是很快,身后带过一阵风。
是谢兰玉。
他故作漫不经心,但是眸子黑亮,像是什么小兽,被瞧不起,才带了一丝不服输的锐气。
他道:“要看就一起看。”
谢尘缘有些想笑,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小心翼翼打开画卷。
古卷中画的是青蔼峰景致,白雾氤氲,烟色朦朦,还有那棵歪脖子树。可怪就怪在,画卷的下方,出现了残缺的部分,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开,露出若有若无的毛边,和周围的景致格格不入。
“挺可惜。”谢兰玉道。
“什么可惜?”谢尘缘问。
斑驳光影中,谢兰玉垂首,伸手,环过谢尘缘半边身子,弯下腰,谢尘缘身体倏然僵硬,感受着颈侧落下的热气,却动弹不得。
少年却没意识到不对,宽大的胸膛几乎他完全包裹,手指轻点在卷轴一侧,微微偏头,瞥见谢尘缘绷紧的下颌。
白净,细腻,带着薄薄的红。
谢兰玉又贴近半分,滚动的喉结隐藏在阴影下,微不可察。
他呼吸轻,仿佛是为了贴合这环境,也压低声音,便不可避免显得声音低哑。
“这半卷残画,缺了这一角,便好似美人断眉。”谢兰玉:“仙尊,您觉得呢?”
话音落下,谢尘缘察觉一只手落在他的腰上,只是轻轻搭着,却从尾椎骨涌上一层酥麻,横冲直撞,蔓延全身。
他腿软的一塌糊涂,但依旧强撑着,站直,手却死死攥着桌边缘,轻浅地喘气。
他不敢抬头去看,害怕谢兰玉看见他的表情。
现在的样子,或许会很难看吧?
谢尘缘有些挫败的想,为什么会觉得不自在?为什么总会在他面前无措,失了风度?
他想要维持的形象,似乎总在谢兰玉面前崩塌。
就好像一遍遍提醒他,他早就不是那个可依赖的师尊了,那段日子早过去了。
谢兰玉看他反应如此大,涌上一股怪异的心思。
他觉得奇怪,为何自己看见谢尘缘这样,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冒犯,而是感觉......好奇?
想探究更多,想冒犯更多……
但他没细想自己为何会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暗自诽谤:谢仙尊啊谢仙尊,刚刚不是还觉得我思想保守么?
那现在便让你尝尝这种抓心挠肝的滋味,究竟好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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