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最后一段炽热的沙海，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洲如同镶嵌在金色绸缎上的翡翠，骤然映入眼帘。月牙形的清泉波光粼粼，倒映着湛蓝的天空与摇曳的棕榈树影，泉水周围草木丰茂，鸟语花香，与外面死寂的戈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便是月牙泉，西域传说中能洗涤尘垢、治愈伤痛的神奇之地。
赫连铮引领着百里东君穿过泉边守卫森严的营地，来到绿洲深处。这里并非繁华市镇，而是一片依水而建的、风格古朴雅致的院落。青石小径，竹篱茅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草木清气，恍若世外桃源。
在一处被繁花修竹环绕的静室外，赫连铮停下脚步，恭敬地对内禀报：“泉主，百里公子到了。”
“请他进来吧。”一个清冷平和，听不出年纪的女声从室内传来。
百里东君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室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榻一炉，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意境空远。一位女子背对着他，正俯身在一个小小的药碾前，不急不缓地研磨着药材。她身着素雅的月白长裙，青丝如瀑，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身姿窈窕，仅一个背影，便透出一股远离尘嚣的宁静与超然。
“晚辈百里东君，冒昧来访，多谢泉主今日救命之恩，并恳请泉主施以援手，救我挚友性命！”百里东君躬身，郑重行了一礼。
那女子并未回头，手中的动作也未停，只是淡淡问道：“你身上，带着极北的万年玄冰魄，还有……大光明寺前沾染的佛息与淡淡的失望。你所求，是佛陀涅槃丹？”
百里东君心中剧震！这位泉主竟能隔着玉盒感知到玄冰魄的存在，更能从他身上残留的气息推断出他此行的经历与结果！这是何等惊人的修为与洞察力！
“泉主明鉴。”他不敢隐瞒，将叶云重伤濒死，自己北上取玄冰魄，西行求丹未果的经历简要说明，最后恳切道，“智慧法王指点晚辈前来月牙泉，言泉主或另有他法。晚辈恳请泉主慈悲，无论需要付出何种代价，东君绝无怨言！”
女子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面容并非绝美，却清雅至极，肌肤如玉，双眸澄澈如同月牙泉水，仿佛能洞悉人心。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但那双眼睛深处蕴藏的沧桑与智慧，却让人感觉她已历经了无数岁月。
她目光平静地落在百里东君身上，仿佛在审视着什么，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叶鼎之……没想到，当年那个搅动西域风云的魔教少主，竟也有甘心为人父、为人……挚友，拼死一战的一天。”
她竟直接道破了叶云的真实身份！
百里东君瞳孔微缩，身体瞬间紧绷，手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但看到泉主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他又缓缓松开了手。在此等人物面前，隐瞒与戒备都毫无意义。
“泉主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只是当年远远见过几面。”泉主，或者说，这位被称为“月泉仙子”的隐世高人，语气依旧平淡，“他身上的伤，天魔解体，经脉尽碎，死气缠身，确实非寻常手段能救。佛陀涅槃丹，确实是目前所知，最对症的丹药。”
百里东君的心沉了下去：“连泉主也……”
“我并非没有办法。”月泉仙子打断了他，走到桌边，提起一把造型古朴的陶壶，为百里东君斟了一杯清茶，茶香清冽，带着一股独特的凉意，“只是，我的方法，比取得佛陀涅槃丹，或许更加艰难，也更加……凶险。”
百里东君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毫不犹豫道：“请泉主明示！再难再险，东君也愿一试！”
月泉仙子将茶杯推到他面前，看着他急切的眼神，缓缓道：“我有一法，名为‘偷天换日，逆脉续命’。需以万年玄冰魄之力，冰封其心脉与丹田，暂保一线生机不灭。再以特殊阵法，引导至亲心头精血为引，强行接续他断裂的经脉，驱逐死气。”
这与辛百草所言有相通之处，但似乎更为激进。
“此法……成功率有几成？”百里东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若准备周全，施术过程中不出差错，约有……三成。”月泉仙子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三成！百里东君的心猛地一揪。这希望，依旧渺茫得令人绝望。
“而代价是，”月泉仙子继续道，目光落在百里东君脸上，“作为药引的至亲，需承受经脉逆转、精血大量损耗之苦，轻则武功尽废，重则……性命不保。毕竟，要以凡人之生机，去填补天魔解体造成的天地反噬，无异于逆天而行。”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告诫：“并且，即便成功，叶鼎之能否醒来，醒来后修为能恢复几成，亦是未知之数。你，可还愿意？”
室内陷入了沉寂。只有药炉中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三成希望，赌上自己的性命和未来，去换一个未知的结果。
百里东君低头看着杯中清亮的茶汤，水中倒映出自己憔悴却坚定的面容。他脑海中闪过叶云冷峻的眉眼，闪过安世咿呀学语的样子，闪过他们并肩而立、共对强敌的时光。
前世错过，今生好不容易相聚，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他抬起头，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片清澈的决然：
“我愿意。”
“无论成败，无论代价。”
“请泉主，施术！”
他的声音平静，却重若千钧。
月泉仙子看着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她轻轻颔首：
“好。”
“既然如此，你便在此调息三日，将身体状态调整至最佳。三日后，月圆之夜，于泉眼核心处，行‘偷天换日’之法。”
她站起身，走向内室，留下一句清冷的话语：
“这三日，好好想想，可有未了之事，需留书信交代。”
百里东君站在原地，看着那消失在门后的素白身影，缓缓握紧了拳头。
三日之后，便是决定生死之时。
无论前路是生是死，是残是废，他都将与叶云，共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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