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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浸透了九重天阙的云阶。
那不是凡俗的污浊红,而是神族陨落时独有的、带着碎金光泽的圣血,蜿蜒流淌,刺目得灼痛了所有观战者的眼。血泊中央,我——曾经神域最尊贵的圣女曦夜,一身象征无上荣光的月华神袍早已被撕裂,染满污浊。胸腔处,一个狰狞的空洞正汩汩涌出那带着碎金光芒的神血。支撑神躯、凝聚天地法则本源的神骨,此刻正化为齑粉,从魔尊烬冥那只沾满神血、骨节分明的手掌中簌簌飘落,如同最残酷的一场雪。
难以想象的剧痛早已超越神魂所能承受的极限,在每一寸神念中炸开、湮灭。可更痛的,是烬冥那双俯瞰着我的眼。那双曾于忘川彼岸的幽昙花海中,映着星辉,对我说“纵使天地倾覆,此心不移”的眼眸。此刻,里面只有冰封万载的寒渊,翻涌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动摇。
“神族圣女?”他低沉的声音裹挟着魔域最凛冽的罡风,刮过破碎的天阶,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我残破的神魂,“曦夜,你这般处心积虑接近本尊,演一出情深似海,就是为了今日,在背后捅出这致命一刀?哈!”他短促而冰冷的笑声里,是摧毁一切的暴戾,“你以为,本座会信神口中吐出的任何一个字?会信你们这些满口天道正义、实则虚伪至极的谎言?!”
谎言?
我用尽最后的神力,试图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他玄色战甲上沾染的、属于我的碎金神血。那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我本源的气息。那气息,曾在他被神族禁忌雷罚重创、命悬一线时,温柔地包裹过他,将他从寂灭边缘拉回。那气息,曾在无数个幽昙盛放的夜晚,与他霸道又炽烈的魔息缱绻交融,不分彼此。
“烬冥……”我的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神格的崩解让每一个字都带着神魂撕裂的痛楚,却固执地想要穿透他周身那层厚重的、名为仇恨的坚冰,“那……那一剑……不是我……是……”
“够了!”他厉声打断,眼中最后那丝微不可察的动摇瞬间被汹涌的暴怒吞噬。他猛地攥紧拳头,掌心残留的神骨粉末被他彻底捏灭,化为虚无。“神族的把戏,本座看够了!用你的神骨祭旗,此战,魔域必胜!”他决绝地转身,玄色披风在充斥着血腥与硝烟的风中猎猎作响,卷起漫天飘落的碎金血沫,也卷走了我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视野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剧痛吞没。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我似乎听见九天之上,属于神族的古老战鼓悲怆地响起,也听见了……天罚之链在神魂深处骤然收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铮鸣。不是为了背叛,而是为了……这禁忌的爱恋本身。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代价。
冰冷的黑暗如同沉重的玄水,无边无际地包裹着我。没有形体,没有知觉,唯有天罚之链在灵魂深处不断缩紧的冰冷触感,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名为“烬冥”的痛楚,如跗骨之蛆,驱之不散。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载,一丝微弱的光刺破了这永恒的黑暗。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山岳。费力地掀开一丝缝隙,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带着凡尘烟火气的简陋房梁。粗布麻衣带来的摩擦感清晰地传递到皮肤上。我……还活着?不,这不是活着。是轮回。是天罚的延续。
喉咙干渴得如同龟裂的焦土,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难以名状的、源自灵魂的虚弱与疼痛。我挣扎着,试图发出一点声音。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挡住了门外有些刺目的天光,熟悉得让我残魂都在颤栗。依旧是那张俊美无俦、足以令天地失色的脸,只是褪去了魔域的煞气与神战的戾气,剑眉星目间带着一丝凡尘的疏离与沉稳。玄色的锦袍换成了深青色的棉布长衫,却依旧掩不住那份天生的尊贵与压迫感。
烬冥……不,这一世,他叫沈烬。是这江南水乡小镇上,一个看似温润如玉、实则手腕通天的年轻富商。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前世的刻骨恨意,也没有忘川花海边的灼热情潮,只有一种……看待责任般的、平静无波的审视,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不耐。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如同上好的玉石相击,却带着疏离的凉意,径直穿透我残破的灵魂,“醒了就好。既无性命之忧,便好好将养着。府里不缺你一口饭吃,只是……”他顿了顿,视线转向门外,语气里染上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月柔的身子愈发不好,需要静养。你既醒了,平日无事,莫要往她住的东厢那边去,免得惊扰了她。”
月柔?
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我混沌的记忆。一幅画面瞬间闪现——一个穿着鹅黄衣裙、娇怯怯如同风中细柳的女子,倚在沈烬的臂弯里,看向我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带着胜利者怜悯的光芒。
林月柔。沈烬心头的白月光,他这一世……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而我,姜晚,这个被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不过是家族压力下不得不接受的摆设,一个……占着位置、碍了他心上人眼的障碍。
呵……原来这一世,连恨,都成了奢侈。只有漠视,如同钝刀子割肉。
胸腔里那源自灵魂的剧痛骤然加剧,比前世神骨碎裂更甚。我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都咳出来。喉咙深处涌上浓重的血腥气。
“咳咳……咳咳咳……”
“怎么咳得这般厉害?”沈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终于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离床榻尚有几步之遥的地方,语气里那丝不耐烦似乎更明显了些,“大夫说了,你是忧思过重,郁结于心。姜晚,”他叫我的名字,平淡得如同唤一个陌生人,“既已入了沈家的门,便该安分守己。月柔她……身子弱,经不起折腾。你心思太重,对她并无益处。”
安分守己?心思太重?
我止住咳嗽,任由那股腥甜在喉间蔓延,缓缓转过头,看向他。视线因剧烈的咳嗽而蒙上一层水雾,模糊了他的轮廓,却清晰地映出他眼中那份急于撇清、唯恐我玷污了他心上人的疏离。
“我……心思重?”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尝到满口的苦涩,“沈烬,在你眼里,我姜晚……是不是连呼吸,都是错的?是不是连活着……都惊扰了你的林月柔?”
我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被撕扯的痛楚。前世剜心剔骨的痛,似乎在这一刻尽数回归,穿透轮回的阻隔,重重砸在心上。
沈烬的眉头皱得更紧,眼中掠过一丝被顶撞的不悦,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在看无理取闹之人的淡漠。“姜晚,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月柔她……情况危急。”他避开了我的目光,语气带着一种急于结束这场令他烦躁对话的冰冷,“大夫说了,她心脉受损,需一味至亲之人的心头热血为药引,辅以千年紫参方能续命。千年紫参我已倾尽家财求得。至于心头血……”他的目光终于落回我脸上,那眼神,平静得令人心胆俱裂,“你是她名义上的姐姐,血脉相连,你的血,最为合适。”
轰——
仿佛九天之上的神罚之雷终于劈落,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灵魂深处那冰冷的天罚之链骤然收紧,几乎要将残魂勒断。
至亲之人的心头热血?
名义上的姐姐?
原来……原来这一世,我连作为“姜晚”存在的意义,都只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为他的林月柔……献祭这一腔热血!
冰冷的绝望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冻得麻木。可心脏深处,却有一簇火焰在疯狂燃烧,那是前世神骨被捏碎时的不甘,是忘川花海誓言破碎的悲怆,是……无数个轮回里,被这所谓“天罚”反复凌迟的愤怒!
我看着沈烬,看着他那张俊美依旧却写满冷酷的脸,看着他那双为了另一个女人可以毫不犹豫牺牲我的眼睛。前世他捏碎我神骨时的恨意,竟显得如此……“纯粹”。至少,那恨,是因我而起。而此刻的漠然,比恨,更残忍千万倍。
“心头热血……呵呵……哈哈哈……”我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像濒死的夜枭,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原来心碎到极致,真的会笑出来。“沈烬……你要我的血……去救她?”
沈烬似乎被我这反常的笑声和眼泪弄得微微一怔,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那副冰冷的面具,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催促:“时间紧迫!月柔等不起!姜晚,这是你欠她的!若非你占着沈夫人的位置,若非你……她何至于郁结于心,忧思成疾?”
欠她的?我欠林月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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