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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回 卖花缘见紫老道 宋雨儿怜路边孩

次日当早,宋稳梳洗罢,不见隔壁房中动静,想是他没起,把门敲了两声欲叫他起床,熟料林浮生说:“进来吧。”

宋稳推门进去,见林浮生已然捧着书看,不禁奇怪,“你早起了?”

林浮生说:“对,天快要清亮时我就点了灯,先到外面转了两圈再回来看的书。”

宋稳一惊,“你起的真是早,我每日出门不见你,还以为你在睡着。”

林浮生把书收去,“走吧。”

只在半路,林浮生问:“可要直接转到你父母家中。”

宋稳摇头,“我们走过去,如今正是春,且昨日经雨,今天放晴,错了一路风景难道不可惜?”

林浮生点头为应,两人一路走,经过一路,两道柳芽嫩,又有旁人园子内飘了几瓣粉花细如雨,今儿天色好,街道之上人声鼎沸,大道两旁地上铺着摊又或推着小车上卖着物,肩上扛着担子吆喝着菜,阁楼糕点晕着香。

宋稳笑说:“这难道不比你那好玩?”

林浮生并未觉多有趣,有意无意往人少处躲去,且被宋稳抓住往人多的地方去,林浮生说:“你要往哪去?你家可不是这个方向。”

宋稳道:“我想转一转。”

林浮生说:“等过会吧,把你妹妹带过来一起玩。”

宋稳一听,颜色喜了又喜,一高兴就携着他飞跑向家,屋内宋母正绣着东西,听闻他们到来,放了手头上的事出门迎去,半会一家人都在屋内聚全了,宋雨成了大姑娘,模样乃是人见怜色,心富诗香,思颦笑忧皆情韵。

宋雨许久不见宋稳,便疾步上前,定站许久,宋稳便也过去要抱她,宋雨这才拥住他,轻唤哥哥一声。

宋父宋母颜色略衰,见他们二人不曾生疏,笑了笑,“雨儿在家可常念着你呢。”

宋稳笑道:“我也常念着你们。”

他们叙了好些冷暖之话,宋稳说:“我昨儿就想今天天色晴好的话,不如一家子出去散散步,我刚回来看街道上好热闹呢。”

宋母说:“你们出去罢,我这面还有东西没绣完,你爹他两腿一到雨天就打颤,疼的紧,今儿还不怎么好。”

宋稳连忙问:“爹如今还疼?可曾看过大夫吃过药没?”

宋父笑笑,“不用担忧,不过一些小毛病,你们出去玩你们的,我和你娘在屋里歇歇。”

宋稳再三过问二人身子如何,他们一一答好,适才放心把宋雨带出去游玩。

宋雨问他过的如何,宋稳笑着回话,忽而有个姑娘过来卖花,花上衔着露水,应当是才摘的,见他们穿着不俗,乃羞半天把花举予他们看,而后小声问道:“要花吗?”

宋雨看着篮子里的花,且挑出几朵漂亮的,宋稳付了钱,小姑娘谢过一声正欲跑去,林浮生叫住她,小姑娘停到他跟前,林浮生把几支紫藤花取出来,小姑娘瞧着他心内怔怔的跳,脸上红了大半,又小声说:“您要是喜欢,我可以给您编成花环带上。”

林浮生一顿,本欲买了花就罢,可瞧姑娘眼睛亮亮的,也不好意思拒绝,遂点点头答应,小姑娘得应后速速把花编好,抓着花环望着他,林浮生蹲下微是低头,她予林浮生带上花环,打量片刻后移了一点,半会儿再看,心中满意不已,同林浮生笑道:“好看。”

林浮生谢了一声,正欲把钱给他,小姑娘说:“不用了,这些花不是我要卖的,我这一路都没人注意这花,独您想要。”

林浮生问:“这花是你种的?”

小姑娘道:“不是,只刚我路过一个巷口,有个老爷爷见着我叫住我,他背后的墙上攀种着这花,他先给我钱又给我几支花,同我说路上有人要便给那位要花的有缘人,要是没有这花就留给我。”

林浮生心奇,便问那给花的有缘人在哪,小姑娘予他指路,仔细说了过几个弯,见什么物,最后到一家攀着紫藤垂在木门前就是了,林浮生点头谢过。

待那姑娘走了,不再见人影,林浮生欲把花环取下,宋稳忙道:“唉?你取下干什么?”

林浮生道:“那我带着干什么?”

宋稳说:“多好看的花,也就这一会儿的颜色,明儿就谢了,你就好好戴在头上罢。”

林浮生不顾他劝,把花环取下来,见此宋稳撇撇嘴,“好没趣的一个人。”

林浮生两耳不闻,且说:“你们先去转转吧,我去瞧瞧那送花的有缘人。”

宋稳不肯,“你自己一个去,迷路了怎么好?”

林浮生不理会这话,转身便走,宋稳欲追上,又放心不下宋雨,正说要带她一起走,宋雨先道:“哥哥去吧,才刚我看到些胭脂,颜色不错,只怕没了,我现在就去买,况且仙哥哥不识路,我对这倒是熟悉,不必担忧。”

宋稳道:“你一个人在外要是出了事,我对爹娘如何交代,你和我一起过去。”

宋雨笑了笑说:“我哪里该掺和进这些事?哥哥如今是仙,纵使我们为亲兄妹,有些事还是有别。”

宋稳不悦,“什么有无别,我……”

话犹未了,宋雨道:“那位仙哥哥快走远了,你不要担心,快去吧。”

宋稳予她留个灵纸鹤,遂急急的追过去,林浮生见他一人过来,心生奇怪,“你那妹妹呢?”

宋稳说:“我妹妹怕触什么忌讳,不肯跟我们来,这有什么好忌讳的?你说是吧。”

林浮生不曾答应,两人转了几条路,折过几个弯才寻到小姑娘说的那个巷子,这巷子十分偏僻,且少有人息,不如外面街道热闹,石路还湿着,抬头一看正有紫藤花开着,巷子内只有一个木门,门上垂挂一两只紫藤花,而这木门多裂痕,合的却严实。

林浮生上前敲两下,可无人回应,宋稳又敲两下,喊了两声有人吗,仍旧无人答应,他们二人正要转身离开时,门悠悠开了,里面是个紫衣老道人,林浮生定睛一认,可不是上回在神观见到的那个老道人,不过换了一身衣裳罢了,老道笑着把他们往里面请。

林浮生问:“您这是?”

老道人说:“我是算命的。”

“那神观?”

老道人笑笑,“我在神观打扫落叶,这并不冲突。”

宋稳却问:“这儿人稀少,您为何不去人多的地方?”

老道说:“人少才神秘,要是人多了他们都当我是骗子。”

林浮生说:“为何要算命?”

老道又笑了,“我就一老头子,比不得那些年轻的体壮,也不会什么活,思来想去倒也只有算命的好。”

两人听此缘由竟无言可辩,齐齐心奇这个老道来由,老道又说:“看来你们二人就是我要寻的有缘人了?”

林浮生把花给他,“我想过来清净。”

闻言,宋稳发起气来,“林仙儿,你说什么?”

林浮生闭口不言。

老道笑笑,“这儿才好,阴凉阴凉的,先到屋里坐坐吧,这位宋公子也不要急,你那妹妹若是有个不是,我自会提醒你的。”

宋稳心内惊然,“你如何知晓我妹妹会不会有事?”

老道笑而不语,只捣腾好一阵子予他们取来几块木牌,木牌上始无字迹,老道把木牌翻过去,又叫他们去一张出来,宋稳问:“这是做什么?”

老道说:“算命。”

宋稳心内奇怪,想是几块木牌子怎么能算命?遂转头瞧着林浮生,林浮生冲他点点头说:“你取一张看看吧。”

宋稳先问:“这算命要多少钱?”

老道笑说:“你们头一回来,我不收钱。”

宋稳半信半疑的挑选出中间的一个来,老道摩挲木牌,闭眼片刻才把它翻开,竟见木牌上得了字,其记写题以菩萨蛮,下列诗曰:深山坐有奇村户,未知恶剧盈满处,骨肉是神仙,贪生怨累连,食心剖血祭,哭恨幽天洗,唯以正清仙,开得魂魄钳。

宋稳面色变了变,“这是何意?”

林浮生把木牌取来一看,也蹙了蹙眉头,老道佯作掐指算,忽道:“你那小妹出了事。”

宋稳大惊,起身急道:“什么!我妹妹在哪?”

老道又掐指算了算,这回笑说:“放心,已有人救下,只这腥灾缠上身,若不把事处理清楚,你那小妹定是性命垂危。”

宋稳见老道装神弄鬼的,把自己急得满头汗,心内十分不爽,冷笑道:“你这老道,怎么装神弄鬼的,莫不是胡说来糊弄我们罢。”

老道一本正经道:“一会儿你去便知我话中真假。”

宋稳冷哼一声,“我瞧你奇奇怪怪的,可别是这一切都有你在捣鬼。”

老道抚抚胡子笑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缘何要捣鬼戏弄于你们?”

宋稳冷嗤道:“谁晓得你安的什么心?”

林浮生道:“别说了,我们快去寻你妹妹罢,管他话中真假,只当是真的,去了免她遭劫,若是假再好不过。”

宋稳瞪了老道几眼,且觉得林浮生说的有理,只能吞声忍怨而去,心下何等不悦?林浮生使以搜云术,带他转到宋雨那面,只瞧宋雨抱着个孩童,身旁多了个容颜丰采,形姿清秀的人。

宋稳忙赶过去问:“雨儿,你怎么样?”

宋雨笑道:“我能出什么事,倒是哥哥你们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宋稳卸了一块心头石,且低头看她抱着的孩子,蹙眉道:“这孩子哪来的?”

宋雨说:“我刚从店里出来,不知怎么走错了路,这孩子不知从哪冲出来撞到我身上了。”

宋稳又看她身旁那人,林浮生上前问道:“姑娘是打哪个仙门来的?”

闻言,宋稳心下一顿,合着老道的话,动了心事,默然无言,只把宋雨紧紧的看着。

那姑娘笑而一礼说:“我自无声宗而来,不想遇着仙友,二人在此,想来就是这处仙宗的罢。”

林浮生点头。

她说:“幸会,我正是自无声宗到贵宗游学两日,姓薛,字细流,我与二位仙友有缘,你们唤我薛逆就好。”

宋雨笑道:“方我要寻你们时,头晃了一下,幸而教薛姑娘扶着,不则要磕在石头上。”

宋稳投眼看去,见地上有个棱角如刺的石头,心惊不已,乃把那石头踢走,又予她再三检查,宋雨笑道:“哥哥不必为我担忧,我身子无恙。”

宋稳予薛逆连连道谢,自报了姓名,宋雨邀她去家中小坐,薛逆答应下。

宋雨把那孩子抱着,宋稳说:“这孩子是自己跑丢的?自哪来送哪去最好。”

宋雨叹道:“我也有这个想头,问了这孩子好几句,她也不理,你瞧她浑身又脏又乱,怕不是被人欺负了,我们先将她安顿好再问话也不迟呀。”

宋稳心觉不对,回头看林浮生,林浮生情也淡淡,色也淡淡,并无表示,宋稳见她可怜这孩子,只能无奈答应她,只这心内悬着老道的话。

宋雨同宋父宋母说了一声,他们无异议,宋雨带她洗干净,换了新衣裳,编好辫子,这般再看,小女孩生的十分白净,珠圆玉润,杏目灵眸,眉心一点朱砂红,教人瞧着万分亲切,宋雨见了朱砂,轻轻擦拭两下,可见擦不动,想来是她胎中自带的红痣,因这女孩模样生的水灵,只这会子了无神色,不吵不闹,偶尔拿眼偷看宋雨,宋雨心中又是怜惜又是喜爱。

宋稳拉过林浮生及薛逆到外面,悄悄的说:“你们觉得这孩子如何?”

薛逆说:“这孩子不对,我方查到这面怪异,还以为是什么凶神厉鬼,接过赶来一看,她那时身上还凶的紧,这会儿没了动静,恐怕其中多有蹊跷。”

几人紧紧盯着这孩子,宋雨不会照顾孩子,只怕惹她难受,特意同父母询问,因得了养孩子的招,且听闻孩子时常爱哭闹,宋父宋母欲请个奶娘过来,宋雨不肯,定要亲力亲为,三人见她如此上心,也欲帮着一起带,哪知孩子见了他们三个嚎啕大哭。

这教宋稳更加确信孩子不对,每每要寻宋雨谈谈,岂料孩子张口唤了宋雨娘亲,宋雨喜出望外,便也没顾着宋稳哄起她来,宋稳含恨吞话,不爽这孩子一来便夺了宋雨的心,想着定要抓住机会教她露出马脚。

有一回得空,宋稳和薛逆二人趁宋雨不在,偷偷潜入房中,还没来及动手,女孩已然哭起来,这可惊着宋雨返身回来,宋稳一惊,连忙寻地方藏,薛逆抱起孩子,那女孩本是要大哭的,可莫明看她半会,竟也平静下来,圆眸儿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薛逆心觉奇怪,乃回头看去,可背后并无人影,宋雨一听没了哭声,急急跑过来,薛逆佯作哄她,轻轻拍了拍,又对宋雨笑道:“她刚哭闹,碰巧我路过,所以过来哄一哄。”

宋雨笑道:“麻烦了。”

待她走了,宋稳才从屏风后面出来,还未松一口气,小女孩见他又要哭起来,宋稳急得满头大汗,薛逆说:“你先到外面去,这面有我看着,凡要出事我会提醒你的。”

宋稳答应后急忙出门,不见林浮生,四处寻他,父母见着乃说他去了后院的茶屋,宋稳急忙赶过去,可观他事不关己,悠哉的泡起茶喝,因先前又在宋雨那面吃灰,此刻好个不喜,再见他这模样,已然动了三分气,“林仙儿,你倒有闲心喝茶?”

林浮生抬头,并无言发。

宋稳站到他跟前,摇着他叫道:“林仙儿!”

林浮生抓住他的手,“有什么要紧的你说就是了?光叫我我就能猜你是什么心?”

宋稳气冲冲道:“我妹妹被那邪家伙迷的眼里都没谁了!你怎么还干坐着?快去把那邪物抓了!”

林浮生叹了一声,“你说她是怎么个邪?是杀人了?”

宋稳:“这我不知道,虽那小东西这会子没害人,可她指定没安好心!”

林浮生:“就依这个我去抓她?抓了之后又该如何?”

宋稳往那一坐,闷着一口气说:“我不管,她就是个祸患,你抓了再查,她肯定有些东西!”

林浮生却摇头。

宋稳惊道:“你不帮我?”

林浮生:“我总不能因你一己之情,白眉赤眼的抓她。”

宋稳不由激动,“她来历不明,定然是藏了坏心,这邪东西不趁早除掉,日后保不齐会危及我妹妹性命。”

林浮生问:“那孩子已经伤到你妹妹了?”

宋稳:“这倒没有,这不过早晚的事。”

林浮生说:“早晚的事,你早晚再和我说罢。”

宋稳气的脸都红了,“你!”他这胸内一口气卡的不上不下。

宋稳平下心来,忽的一拍桌,“对了,那个老道肯定知道什么,你陪我去一趟,咱们先从他口里套些话出来。”

林浮生点头答应,宋稳又说:“这事要急,你能不能使你什么移形换影的那个云仙术。”

林浮生便携着他到那巷口前,宋稳疾步跑入巷子内,可观巷子内空空如也,并无木门,空留藤蔓攀。

宋稳急得拍墙,眼见并未门洞,又问林浮生:“你是不是来错了地儿?”

林浮生说:“不曾,你看那株藤蔓不是还在吗?”

宋稳急得打转,“难不成我做了一场梦?”

林浮生说:“你做梦便罢了,怎还能带着我一同做梦?”

宋稳长吁短叹的,“既是没做梦的,他怎么凭空消失?这下可惨了!”

林浮生望这几眼,“先回去罢,我们从长计议。”

宋稳道:“他会不会藏在神观里?”

林浮生道:“不会。”

宋稳一惊,“他竟厉害到连你也寻不着?就真没法子救我妹妹了?”

林浮生拍拍他道:“不是,天下之大,如他去到我没去过的地儿,那我无法查他的踪迹。”

一路上宋稳气的火冒三丈,林浮生问:“你气什么?”

宋稳咬牙切齿道:“那该死的小东西,把我妹妹抢过去,可怜我妹妹平白无故当了娘,要教外面的人晓得了,还不知怎么说她呢?”

林浮生未解这其中厉害,好声奇怪,“只养个孩子他们也要说三道四?”

宋稳唉声叹气,“自然,你没听过狠话,哪里晓得人间这有些舌头比毒药还厉害,毒物尚能解药,心毒不可医。”

林浮生若有所思,“这事我也并非没遇见过。”

宋稳如今被宋雨的事愁眉苦脸,自也没听进去他这话,自顾自的说:“我妹妹还小,她也是个孩子姑娘的,岂能白遭这等罪?这要怎么办才好?”

忽的,宋稳一喜,“若不然对外说是我的孩子,也总比我妹妹平白无故当娘的好。”

“那她娘是谁?”

宋稳没好气道:“管她的娘是谁,反正不能是雨儿。”

林浮生说:“她叫你妹妹娘亲,外人听了你以为如何?”

宋稳急得抓耳挠腮,“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怎么才得好呀?”

林浮生说:“等你妹妹从她嘴里问出话,我们寻着那孩子踪迹去寻她住的地,把那里收拾收拾,就此解你妹妹的灾。”

为今别无他法,宋稳又念起另一事,惆怅着说:“倘若我要去,师父和宗门那面不知肯不肯答应。”

林浮生说:“也不难,凡有什么事他们都需给我几分面子。”

宋稳这才略微松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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