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莱昂第一次看见如此严肃的阿德里安。
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莱昂的内心有些不安，却依旧保持着基本的冷静，因为他不想在阿德里安的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胆怯。
“我也不知道。”阿德里安缓缓摇了摇头，“当年我们一起执行一个野外训练任务时，我们两个是被要求分开作战的，而你就在那次任务当中摔下悬崖受了重伤。”
说到这里，阿德里安的眉头紧锁着，说话的声音似乎也微微有些颤抖，“拉格纳率先发现了异常救下了你，但当时我仍在野外执行任务，等我回到府邸时，你已经被维克托接走了。”
看着说起往事时，阿德里安那双含着悲伤的眼眸，莱昂的心里也并不好受，虽然他对那些记忆感到陌生，可是光是听着阿德里安的讲述，他就已经能够以阿德里安的视角去代入其中。
阿德里安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时候大家都知道你受了重伤，但是没有人知道你失忆了。”
“为什……”话刚说到一半，莱昂就顿住了，刚刚想要抬起来安抚阿德里安的手也同时悬在了半空。
他能猜得到原因，而那原因也足够让两个人都为此而感到心伤。
“因为你只忘记了我。”阿德里安看起来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句话，随即似乎隐约地自嘲般轻笑了一声，“等我赶过去看你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你不记得我了。”
莱昂的身体颤了颤，此时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话。
“那时候你只要见到我，状态就会变得很不好，这也是为什么这两年来我都没有再去找你的原因。在这期间我一直都在调查着当年导致你受伤的真正的主谋，可惜始终都没什么结果。”说着，阿德里安抬起眼眸，“但是我想只要你能恢复记忆，就一定能够抓出主谋，所以我偷偷试探了你几次，你不再对我有抵触，我才开始试着接近你，想要帮助你恢复记忆。”
“所以这几年您一直都在……”问出这句话时，莱昂不禁攥紧了拳头，来维持自己的理智，他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话说完整，“您一直都在等我彻底忘记您吗？”
阿德里安扯了扯嘴角，他完全无法否认，于是只好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此时阿德里安好似已经释怀了一般，看起来云淡风轻，可是莱昂却好像能够分明地看清阿德里安平和的笑容下所隐藏着的痛楚。
莱昂的心脏有些抽痛，视线逐渐也被泪水模糊。
“对不起，殿下，对不起，对不起……”莱昂红着眼眶，无能为力地将阿德里安紧紧搂在怀里。
他明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可是一时之间却又没有办法去弥补阿德里安等待自己的那几年，于是只能不断地重复着那三个字。
但他并不奢求阿德里安的原谅，因为他自己也原谅不了自己。
同时莱昂也明白眼下再多说什么都没用，他只有找回记忆，也许才能最大程度地去弥补阿德里安。
“你哭了吗？”
阿德里安笑了笑，等了半晌才从莱昂的怀抱里退开，随即弯着眸子看着眼前的莱昂。
莱昂不想让阿德里安看见自己的眼泪，可是泪水却拼了命地从眼眶往外夺出，任凭他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水，眼泪却仍然不受控制地从眼角再次落下。莱昂只好借由擦眼泪的手，拙劣且勉强地遮挡住阿德里安的视线。
阿德里安抬手温和地将莱昂挡在脸前的手给拉了下来，将莱昂的手紧紧握住，随即他微微仰起头，一双眉眼自然地舒展着，饱含柔情地看着哭红了眼睛的莱昂。
莱昂泪眼婆娑地对上阿德里安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线被泪水打湿了的原因，他隐约看到阿德里安似乎也在忍着眼泪，舒展的眉头时不时地皱起，平日里泛着粉的双唇因紧紧抿着而在此时此刻泛了白。
“不要哭，莱昂。”阿德里安努力维持着微笑，手上抓着莱昂的力度紧了几分，“答应我你会找回记忆，好不好？”
莱昂眼睛红红的，同时用力点了点头，“一定会的，殿下。”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阿德里安抬手抚上莱昂的脸颊，随即踮起脚尖靠近了莱昂，随即在莱昂的唇上落下了轻轻一吻。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掠过莱昂的唇，阿德里安便缓缓退开了身。
“那就好。”阿德里安轻声喃道。
两个人靠在一起温存了一会，同时也缓了一下情绪，半晌才继续开始逛起这个府邸。
这一回，莱昂比刚刚还要努力地去回忆。
他开始在府邸里每一处小细节里去回忆两个人一起相处的时光，尽管一时之间并不能对他恢复记忆起到什么明显的效果，可是他觉得他似乎在无形之中离那些过往的回忆更近了。
这时，两人走到了府邸的书房。
这是属于拉格纳的书房，所以两个人曾经也没有在这个房间里待上多久，就连阿德里安也对这间房间感到些许的陌生。
不过眼下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两人便也在这个书房里翻看了起来。
拉格纳书柜里的藏书很多，大多数都是有关于兵器和战略的书，莱昂隐约记得拉格纳似乎要求过他要读完其中一些书，但当时的他对这些枯燥无味的书感到无比的无奈。
莱昂的指尖在基本书的封皮上轻轻掠过，不知是受什么指引，他的指尖最后停在了一本书上。
那本书很厚，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单手拿起来恐怕都有些吃力。同时在莱昂的印象里，似乎就是这本既冗长又晦涩难懂的书折磨了他很久很久。
莱昂随意地翻开其中几页，看着书上的文字，那种熟悉的头晕脑胀的感觉顿时翻涌而上。
这使得莱昂更加确定，他从前一定读过这本书。
于是他便捧着书倚在书架边继续翻看着，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增长，也许是因为太想要恢复记忆，这一次他竟渐渐地看进去了这本书，以至于他在翻页时从书里掉出来了一个物件都不知道。
那物件掉到了阿德里安的脚下，轻轻撞了撞阿德里安的小腿。
阿德里安回过头来，将那物件拾起，随即仔细端详着。
那是一个信封，信封上仍被火漆封着，似乎到现在都还没被开启过。
那火漆上的图案十分眼熟，阿德里安回忆了一会，才想起来那就是拉格纳经常会使用的火漆印。
想来这应该是拉格纳要寄给别人的信件，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始终都没有被寄出。
摩挲着那信封，阿德里安的心里莫名地感到有些奇怪，于是他将火漆撕下，拆开了信封，随即从信封里拿出了信件。
他认得拉格纳的字迹，信的落款处也有拉格纳的名字，这封信无疑就是拉格纳要写给别人的信。
此时阿德里安确定了寄信人，于是便抬眸看向信件的上方，只见上面明晃晃的几个字。
“寄卡梅伦公爵。”
阿德里安皱了皱眉，一种预感缓缓地在他的心里升腾着，让他甚至有些不敢再继续往下读，但他强忍着情绪，继续往下读着信。
越往下读，阿德里安的身体就越是止不住地颤抖。
直到阿德里安看见拉格纳用他那清晰有力的笔触写下那句：“您吩咐给我的我已照做，请问您的承诺要何时兑现？”
阿德里安皱紧了眉头，他迅速翻着信件，检查着落款下的日期。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完成任务后回来时见不到莱昂的那一天，因此尽管已经过去了了两年，可是他依旧清晰地记得那天的日期，而这封信件落款下的日期正是两年前他们执行任务后的不久，也是莱昂受重伤被拉格纳救下的那一天。
一时之间，羊皮纸被阿德里安捏出了褶皱。
他又想起那天在埃德加藏身的府邸时，维尔纳临终前对他说的话，维尔纳那时候曾告诉他那年伤害莱昂的人和路德维希有关。
而卡梅伦正是一直以来待在路德维希身边的人，也是曾经推翻塞西莉亚王后的其中之一人。卡梅伦虽然表面精明圆滑，可是阿德里安看得出来，卡梅伦的城府很深，只是阿德里安没有想到的是，卡梅伦竟然会对自己痛下杀手，甚至还是借拉格纳之手。
不过这样看来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阿德里安抬手缓缓捂住了脸，随即沉沉地闭上了眼睛，自嘲一般地笑了笑。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全部都是因为自己，莱昂才会受重伤、才会失忆。
当年明明应该受重伤的人是他，可是莱昂明显是率先知道了一些什么，才会替他去受这个伤，甚至不惜为他付出生命。
可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每一次他靠近莱昂，莱昂却都会因他而受伤。
此时阿德里安的心脏像是被揪起来了一般，剧烈的心痛让他一时之间难以呼吸。看着不远处的莱昂，阿德里安难以想象当年莱昂是背负着什么样的心情而替他去赴死的。
莱昂感受到了阿德里安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他因为借着这晦涩难懂的书本而隐约回想到了不少以前读书时的痛苦回忆，因此他的心情变得很好，于是便弯着眼眸，回应了阿德里安一个微笑。
但同时他也察觉到阿德里安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他看了一眼阿德里安手里捏着的羊皮纸，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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