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家具城门口,辛睿才又从卧底行动中抬起头。
原来是买家具啊,也是,新家嘛,很合理。
他拖着俩空行李箱跟着辛淮进门,看他哥晃悠悠找到防盗门店询问防爆门,定下了下午的安装时间,顺手买了5个门阻扔给他。
又去询问家用摄像头,很随便地敲定了一款,买了5个扔给他。
再去五金店买了仨撬棍五个铁锤十个工具箱组,统统扔给他。
辛睿默默地崩溃了。
不是来买家具和食材的吗?
门阻和防爆门和摄像头是什么……
他一向没有哥哥感性细腻,辛淮说被骂了难受的时候语气也不甚严肃,原来真这么严重吗……
他们谁的手机都还没有骚扰电话进来,说明应该还没到开盒及线下骚扰这种程度。
他努力代入,感受了一下被网暴至不至于直接产生被害妄想或抑郁……
那些恶意的字句浮现在他眼前。
他尚且气得跳脚,看到就想爆炸然后烧死每个人。
他从来报喜不报忧的哥哥看起来很淡定不在乎,难道已经从里面碎掉了吗——
思及此处他有点想哭,憋着气看他哥。
辛淮专注在手机待办事项上打勾,睫毛低垂,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扇动,蝴蝶似的。眉间带点疲倦的神色,明明两手空空啥也没拿看起来比他累多了。
然后完成任务似的收起手机,抬眼也跟他对视了:“?你干嘛?眼睛怎么红了?”
最后歪头:“被喷子骂哭了?”
辛睿:……
更加确定他哥是被骂出心理障碍了。
*
直到被指挥着进超市又买了米面粮油锅碗瓢盆塞进箱子,回家被指挥着一起监工防爆门安装,被指挥着做饭结果笨手笨脚啥也做不好,又被指挥着把摄像头一个装在大门外,一个隐蔽地藏在客厅玻璃门窗帘后面,最后被指挥着出门拿外卖……
辛睿边吃饭边看哥哥慢吞吞挑了不辣麻辣烫里的青菜,在清水里涮一根吃一根,又很快推开碗宣称吃饱了,指挥他去洗碗。
他也难得没生出怨言,只感到忧愁。
他跟哥哥看似相依为命,实则聚少离多。
他从小住校,他哥更是不常在家,导致他就算有什么伤心事也顶多周末能跟辛淮哭一哭,何况从来都是辛淮安慰他……
越长大伤心事越少,他更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别人的情绪。
他浑身充满使不完的牛劲,可惜干活经验也很不足,三个碗洗到天荒地老还差点摔了俩,出来只见辛淮窝在沙发上咳嗽,看着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顺着对方视线看去,天色将晚,最后一点曙光镶在院墙上,又从门缝流进小院,在草坪上铺成带着毛边的扇形。
“诶——”他惊奇迈步,觉得这场景和加装了门阻的厚实防爆门一左一右,对比过于强烈,“院门忘关了吗这是。”
辛淮伸手拦住他:“去把玻璃门打开,窗帘拉上一半,再把撬棍拿来。把灯都关了,过来坐这。”
“啪。”
手里团成一团的围裙掉在地上,辛睿一脸绝望。
完了,这是真的被害妄想。
*
按着辛睿在沙发上直等到月上梢头,确认了弟弟加的三个黑粉群里确实有一个群在嘻嘻哈哈发着谜语,辛淮手机里监控画面终于现出四个鬼鬼祟祟的少年。
他们果然是先冲着院门走过来。
辛淮做了半天心理准备这会还是紧张起来,他彻底放弃想自己上、顺便当场晕过去讹人的冲动,还是采用了计划A。
他拍辛睿:“来了来了。按我刚跟你说的,别吵架别打架但保护好自己,等他们进客厅就开灯然后报警。”
说完裹着毯子藏在沙发后面,打开手机对着玻璃门开始录制。
辛睿则拎着撬棍藏进窗帘后面,震撼地看着院门真的如他哥所说被缓缓推开,露出四个脑袋。
……他直到刚才都是半信半疑的,毕竟辛淮也说还没被开盒,连手机号都尚未泄露,怎么会直接发展到入室偷拍这种地步……
而且他哥怎么连人数和年龄都知道……
竟然不是被害妄想吗!
是真的入室……反而……反而放心了。
白担心了一天!
辛淮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四人,为首的瘦高个眼睛里闪着精光四下张望,露出得意万分的邀功模样,想必就是他死前用仅存的听力结识的那位法盲少年。
这次果然看门开着就不请自来了。
辛淮还是高估了自己,随着四人进入院子鬼鬼祟祟摸向客厅玻璃门,距离越来越近,脸庞越来越清晰,他脑海中不停闪过的杂乱无章画面也愈加明亮。
强光、拉扯的手、震动的哄笑、扼喉般的窒息和贯穿全身的绞痛此时仿佛再度袭来。
视野在晃动,他有点支撑不住,努力端住手机,艰难调整姿势让自己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背,闭上眼睛喘气。
这次会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辛睿也同样心如鼓擂,他屏住呼吸站在暗处,撬棍横起来举在胸前,一手攥着手机摸向开关。
眼看四人蛇般溜至门外,咧着的牙在暗夜里白闪闪,呼出的气仿佛在半开的玻璃门上凝结,张望、抬脚——
“咻——”的破空声传来,四人像各挨了一巴掌似的连连后退。
“哎哟卧槽”声四起,这电光火石之间,纵使辛睿瞪大了眼睛也只看见一道模糊人影从院子里闪过。
但他来不及细究,一把按亮灯光,在更夸张的叫声中追出去挥舞撬棍把人赶走,然后报了警。
辛淮自然更是什么都没看清。
他攀着沙发背爬起来给保安室打电话确认拦住了人,又把录像发给辛睿安排好他作为报警人去接收回执,强撑到弟弟出门终于受不住,哆哆嗦嗦扒出硝酸甘油塞到舌下关了门窗,已经没力气把家用呼吸机拿出来,直接把自己扔到床上埋进被子里。
他才知道昏迷也可以这么不安稳。
歇过最开始的一段,他又被三楼邻居吵醒,迷迷糊糊中无法忍受自己轻浅又急促的咳喘,但用尽力气也不能使肺部充盈。
接着辛睿回来了,在客厅大声喊他,他试图意念驱使弟弟进来把自己扶起来点,但弟弟叮里咣啷地上楼去了。
……接着又下楼。
……然后又上楼。
不知过了多久又下楼咚咚咚地倒水。
等到天光大亮,他从无尽的梦魇中死里逃生返回人间,打开卧室门看见辛睿已经买了早饭回来。
辛睿咧嘴笑:“哥,醒了?”
辛淮想说点什么,一提气仿佛刚跑完一千米,突然心悸两眼一黑,好在抓着门把手才没直接一头栽倒。
辛睿吓了一跳,可惜反应慢一拍,伸手的时候辛淮顺着门边滑下,人已经跪坐在地上了,他断触许久的有限细心功能这才再次启动。
“我靠你咋了!”他一个箭步上前,试图把他哥扶起来。
辛淮被他生拉硬拽得眼冒金星,刀口被扯到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又被呛到,努力按着对方的手边挣扎边咳嗽,但意念传达的效率非常低下。
他被拉到椅子上坐下,又被掰直摸了额头,白粥上贡似的被摆在面前:“低血糖吗,你先先先吃点。”
辛淮费力睁眼,头晕目眩看向湖泊一样的粥,感觉自己已经被水分杀死了。
他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不该瞒着弟弟。
……这样下去怕是连末世降临都活不到。
然而重大通知总是欲语先拖。
辛淮缓了一会,终于从不是高盐就是多水的早餐堆里翻出来一个鸡蛋,只犹犹豫豫地跟辛睿说自己现在身体不好睡眠也不好,让他动作轻点。
辛淮通知完毕,怕追问似的先发制人开口:“所以你昨晚干嘛呢上上下下的?”
“我吵到你了吗!抱歉啊哥。”辛睿不好意思,“可能认床?一晚上都在做噩梦实在睡不着,我还差点进你房间想找你——”
“找我?”辛淮挑眉,慢条斯理吃鸡蛋,“哟,这么害怕?”
辛睿条件反射想否认,没找到更合理的借口只好点头:“现在记不清了,但真的蛮吓人的,哥,你这房子会不会闹鬼啊。”
辛淮笑,一根手指戳他额头:“多大人了还跟小孩似的。可能昨晚那事吓着了,报警也累着了吧。”
“但是但是,你昨晚没看见吗!那几个混蛋快走到客厅的时候是被一道鬼影揍出去的,吓死我了……”
辛淮狐疑,看他的手机录像。
关键时刻一片运动模糊——哦,他当时撑不住晃了一下。
“你没拍到!我看过了。哥你摄像技术属实不行。”
辛淮白他一眼,再调出监控记录观看,确实有什么“刷”地闪过去了。
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导出视频,再导入剪辑软件一帧一帧划动,终于看见那人模糊的半张脸和长外套。
有点眼熟,像是墓地那个神秘人。
看来他的监控录制文件比走马灯帧数低。
辛淮早见过他的速度,这会也不算震惊。
这个末日救世主般的风衣男??原来是鬼啊,怪不得会出现在墓地。
“哦对了!说到这——回执给你。”辛睿喝完汤抬起头,边掏口袋边忿忿不平,“那帮人狡辩说根本没进屋只是误入了院子,警察说他们又是未成年,可能只会拘留几天……”
辛淮了然点头收起手机,本想等到几人进客厅有了下一步动作再报警也是因为这个,可惜被见义勇为的无名英雄打断了。
不过本身未成年就不会关太久,他倒也不强求。
“没事,正常。”他无所谓,“继续帮我盯着那几个群啊,能跟他们混熟最好,有什么消息动向告诉我。我就不看了,看了心脏疼。”
“好,没问题哥放心吧哥??诶但你怎么知道他们几点来的?有别的消息来源吗?”
辛淮耸耸肩:“我会预知未来啊,都跟你说了末世要来了。”
辛睿当然不信。
然后就听见他哥打电话跟人聊全屋光伏发电的改装方案,敲定明天下午来安装;又接电话说仓库地址是对的,放那就行;最后又领了他出门……去花鸟市场买种子……
这又是在干什么,什么时候租的仓库……
不。
他游魂似的边走边想。
也许辛淮只是想买些漂亮花花草草布置一个花园呢。
虽然他哥的农业知识为0,体力也没好过,但似乎有个花园梦来着。
“老板,这是我们本地的番茄种子吗?哪种产量比较高?”辛淮问。
辛睿:……
感觉噩梦还没醒。
把临时抱佛脚学到的“新手能养活的末日必备作物”种子、幼苗、种植土、和混合肥扔给弟弟,辛淮又给老板留了仓库地址,让再多发两倍的货过去。
老板喜笑颜开看地址:“好嘞,哟,小哥哥住那么远呢。”
辛淮不假思索:“这不是特地跑来你家买的嘛~”
老板乐得不行,又拉着他看店里的花草、科普更多的新手知识、临了又指着货架:“小哥哥长这么好看不养花吗?这些花随便挑一盆,姐送你,养得开心再来。”
辛淮拒绝不了,挑了盆最便宜的吊兰。
“哎呀挑这么便宜的……也成,咱就当交个朋友,我跟你说啊。”
老板捧起吊兰细长的枝条:“这个可好养了,有水就能活,还能净化空气!植物就是这样,你只要好好照顾它,它自己就会汲取营养给你反馈,立竿见影的!有点什么病啊灾啊的,只要养的人有应对的经验,那都不是事儿,可皮实了,比照顾小动物轻松。你好好养,包你喜欢……”
辛淮出神,想象自己谨遵医嘱好好养生就能真的好起来的可能性,不由得失笑,无意识摸向叶片——
人类和植物指尖相对。
辛淮眼前改天换地,仿佛霎时立于悬崖之上,苍茫云海间扑面而来一股清风,贯入肺腑又席卷全身。他感觉脊椎窜上一股电流,搅拌着突然畅通了一瞬的空气直冲天灵盖。
像闷了口芥末似的。
幻觉只是一瞬便归于平静,清风剩下一缕在空中环绕,进入他的身体又吹向不知何处,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
辛淮睁大眼睛盯着吊兰鲜活的盈盈绿叶。
像从学会语言便可将“喝水”与“解渴”划等号一样,他与生俱来地理解了这是在和植物共鸣。
他梦游般巡视这家综合种子店铺,任由丝丝缕缕清风织成的锦缎扫过耳畔,然后留了老板微信,又一言不发领着神情复杂的辛睿去隔壁市场买菜。
无论附近有没有植物,他都能感受到那股若隐若现的能量气流似地不停灌入,这会流速甚至趋于平缓,不因植物数量或增或减。
他凝神感知自身状态——还是头晕目眩心慌气短、每秒都比上一秒更衰弱、生命力泊泊地向着死亡的瀑布奔涌——没任何区别。
这股能量确实在进入他体内,然后好像……跟他衰减的生命力一同,全部流逝了……
“你说啥?!”霹雳的一声嗓音,把辛淮从天外拽回人间。
他回神,看见菜市场里,开心家禽店的老板正把刀剁在案板上,激得身后笼子里鸡飞鸭叫鸽子飞。
老板对着来人怒目而视。
肩宽腿长的高挑兜帽男立于店外,背对辛淮,一手插兜,一手做了个拉低口罩的动作,耸耸肩,摆出一副“好吧那我再说一遍”的姿态,对着老板开口。
“我说,你这鸽子能试吃吗?”
老板愤怒:“这是生的!生的怎么试吃!”
兜帽男冷漠:“哦。看着有点不新鲜了。”
老板的怒火直冲向黑黢黢的屋顶:“我这是活的!活的鸽子!怎么才能不新鲜!”
“卧槽牛逼。这世界疯了,没一个正常人。”辛睿把箱子立住,用抱着吊兰的手蹭掉汗水,感慨万千。
辛淮瞥辛睿一眼,吓得后者缩脖子噤声。
他也不恼,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确实,也该养点家禽。”
随即缓步上前,冲老板眯起眼睛:“我多买点鸡鸭的话,你家可以送货上门吗?”
老板熄火,转头看他,也被感染上笑容:“可以可以!我家有冷藏车的,等会下班送货顺路给你送。”
“不不,我要活的,你家有饲料卖吗。”
老板:……
“那明早用货车给你送……你要多少啊,我送你饲料吧。”老板无奈叹气,以貌取人判断为年轻人的突发奇想,“来了个茹毛饮血的,咋又来个想养宠物的。”
辛淮觉得好笑,偷偷抬眼看向兜帽男,跟对方对视了。
……大概对视了吧,从墨镜朝向判断的话。
辛淮戴着口罩,一张脸只露了双笑眼。
那人则帽子墨镜口罩全副武装。
冷静非凡,丝毫看不出对茹毛饮血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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