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凌抬起眼，目光扫过杨沐白写满期待的脸，淡淡拒绝：“晚上我要去图书馆查阅古地球战役档案。你自己去吧。”
“啊？”
杨沐白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一半，但立刻又振作起来，“那我陪你去图书馆！我给你当警卫！保证不打扰你！”
“随你。”
程凌不置可否，将毛巾搭在肩上，转身向宿舍方向走去。
他对杨沐白这种近乎粘人的跟随早已习惯，只要不影响正事，便也由他去了。
看着程凌挺拔冷漠的背影，杨沐白脸上努力维持的笑容慢慢收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虑和失落。
他快步跟上，嘴里依旧絮叨着无关紧要的小事，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底那团越来越浓的阴影。
是的，唯一的不顺利，如同潜藏的暗礁，深深埋在杨沐白的心里——
他，至今仍未分化。
已经大二了，同龄人早在十六到十八岁之间完成了分化。
像程凌、杨嘉泽这样顶尖的存在，更是在分化初期就展现了惊人的潜力。
唯有他，杨沐白，仿佛被时间遗忘，身体停留在未分化的状态。
没有任何信息素，也没有明确的第二性别指向。
虽然凭借优秀的机甲操作天赋和格斗能力，他依旧能在军校立足，甚至因为敢打敢拼、操作风格狂野，在机甲系也小有名气。
但“未分化”这三个字，如同一个无形的标签，时刻提醒着他的“不同”和“不确定性”。
他拼命练习格斗，学习所有被认为是“Alpha该会”的技能，模仿着Alpha追求Omega的做派……
这一切，与其说是为了迎合社会期待，不如说是一种深埋心底的恐慌和证明——
他渴望力量，渴望匹配程凌，渴望得到认可，尤其是程凌的认可。
他害怕自己，无法成为能与程凌并肩而立的Alpha。
这天下午，一场跨年级的联合战术模拟对抗，在学院中央指挥大厅举行。
程凌作为大二年级的指挥官代表，带领一支混编小队，对阵由高年级学长组成的队伍。
杨沐白自然是程凌小组的机甲师代表之一。
巨大的环形光幕上，星图流转，战舰与机甲的数据不断跳动。
程凌坐在指挥席上，戴着神经连接装置，昳丽的侧脸在屏幕光芒的映照下，如同冰雕玉琢。
唯有那双黑眸，锐利如鹰隼，倒映着瞬息万变的战场。
“左翼巡洋舰，佯动后撤，吸引对方火力。韩司北，带你的人从陨石带裂隙切入，目标敌方后排支援舰。”
程凌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入每个队员耳中。
“明白！”
韩司北在模拟机甲驾驶舱中应声，操作着虚拟机甲。
他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带着卫林、张硕等人，精准地执行着指令。
杨沐白则被安排在中军，负责正面牵制和应对突发状况。
他的操作依旧狂野犀利，抓住一个机会，以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机动，突破了对方两台机甲的拦截，直扑对方指挥舰。
“沐白，回撤三格，右翼有埋伏。”
程凌的声音及时响起。
杀得兴起的杨沐白下意识想继续前冲，但对程凌命令的本能服从让他硬生生止住了势头。
几乎在他后撤的瞬间，原本空无一物的星域猛地爆发出数道高能光束，正是程凌预判的埋伏点。
“靠！宝贝你真神了！”
杨沐白在频道里惊呼。
程凌没有回应，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战局推演中。
他利用杨沐白的突进作为诱饵，成功调动了敌方布局。
随后一连串精妙的指令，如同交响乐指挥家挥舞的指挥棒，将己方分散的力量瞬间凝聚，形成致命的绞杀链。
最终，模拟战在程凌一方绝对优势下结束。
大厅内响起嗡嗡的议论声，不少高年级学员看向程凌的目光，都充满了复杂，惊叹、忌惮，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程凌摘下神经连接装置，面色如常地整理着资料。
仿佛刚才指挥若定、碾压对手的人不是他。
杨沐白第一个从模拟舱跳出来，兴奋地跑到程凌身边，又想伸手揽他肩膀。
被程凌一个眼神定住，只好改为兴奋地搓手。
“宝贝！我们赢了！你看到我最后那波牵制了吗？是不是特别帅！”
他努力找回气泡音，眼神亮得惊人。
“嗯。配合有进步。”
程凌淡淡评价，收拾好东西起身，“走吧。”
“哎，好！”
杨沐白亦步亦趋地跟上，享受着周围投来的、混杂着羡慕和探究的目光。
能和程凌并肩，始终是他最大的快乐与骄傲。
然而，这份快乐在晚上独自一人时，便迅速消散。
躺在砺锋楼的地下室单间宿舍床上，杨沐白瞪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最终，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渴望驱使，悄悄侧过身，面朝墙壁，从枕头底下摸出了自己的个人终端。
屏幕解锁后发出的微弱光芒，映亮了他带着一丝倦意和忐忑的俊俏脸庞。
他没有打开任何社交软件或游戏，而是径直点开了那个设置了密码、命名为“我的宝贝”的加密相册。
指纹验证通过，瞬间，满屏都是同一个人——
程凌。
这不仅仅，是他偷偷保存的近期训练抓拍。
这里面，珍藏着程凌从初中到现在，跨越数年的时光碎片。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摩挲着冰冷的屏幕。
指尖划过一张张照片，仿佛能触摸到那些逝去的时光。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初中时期的程凌。
那时候他们都还没分化，程凌的眉眼尚未完全长开。
有一张是刚结束格斗训练，程凌额发被汗水浸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
他正微微仰头喝着矿泉水，喉结滚动，眼神因疲惫而略显放空，却依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感。
背景是中学那间旧训练馆，阳光透过高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杨沐白看着这张照片，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还记得那天，自己死皮赖脸地非要跟在程凌后面，美其名曰“观摩学习”，实际上只是想多待在他身边。
程凌嫌他吵，最后用一瓶水堵住了他的嘴。
他又滑到下一张。
是程凌坐在学校小花园的石凳上，低头小口吃着草莓蛋糕的照片。
阳光正好，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神情是难得的放松，甚至嘴角还沾了一点白色的奶油。
那是某次杨沐白硬塞给他的，程凌起初嫌弃太甜，但最后还是默默吃完了。
杨沐白当时，心跳如鼓地抓拍下了这一幕。
还有程凌在格斗赛中夺冠后，被同学们簇拥着，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明亮如星辰。
有他过生日时，面对杨沐白插满蜡烛、造型夸张的蛋糕时，那几不可察的、带着点无奈的挑眉。
有他穿着高中校服，靠在教室窗边看书时，安静的侧影……
每一张照片，都对应着杨沐白记忆深处一个鲜活的片段。
那是他和程凌，共同的来时路。
是他一点一点，执着地靠近程凌的证明。
看着这些照片，杨沐白脸上的笑容会不自觉地扩大，心底柔软成一片。
这些告诉他，无论程凌变得多么强大、多么耀眼，他们之间，拥有着无法被抹去的、共同经历的过去。
程凌并非生来就是那座遥不可及的高山，他也曾有过许多“平凡”的瞬间。
而自己，见证了这一切。
他的手指继续滑动，照片里的程凌逐渐褪去青涩，身形抽长，气质愈发冷峻，五官愈发立体。
分化的那个节点仿佛一个分水岭，照片中的程凌，容貌发生了质的飞跃。
如同被上帝精心雕琢过的艺术品，冷白的皮肤，昳丽得令人屏息。
但一直没有变的，是那双黑色的、让他沉溺迷恋的眼睛。
有他在星际虚拟对抗总决赛上，戴着指挥头盔，侧脸线条冷硬如刀锋的特写。
有他在风蚀谷实训中，站在荒芜岩石上，背景是漫天风沙，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影……
这些都是杨沐白偷偷保存的珍宝，记录着程凌如何一步步走向巅峰，也记录着自己如何一路追随。
然而，当他的指尖停留在最近一张照片上——
那是程凌在联合战术模拟对抗中，坐在指挥席上。
他的脸在屏幕冷光映照下，竟带着几分透明的质感，如同冰雕出来的，眼神锐利。
那强大的、已然完全绽放的光芒，却像一道冰冷的现实之墙，猛地撞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杨沐白。
笑容，一点点从他脸上褪去。
对比如此鲜明。
照片里的程凌，已经完成了蜕变，成为了连Alpha都不得不仰望的顶级Omega指挥官。
而他自己呢？
他依旧停留在“未分化”的灰色地带，像一个被进化遗忘的存在。
焦虑和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因回忆而产生的片刻温暖。
他拥有了这么多共同的回忆，他陪伴他走过了这么长的路。
可是……然后呢？
未来的路，他还能继续理所当然地跟在程凌身边吗？
一个连信息素都没有、性别不明的“未分化”，凭什么站在如此耀眼的程凌身边？
凭什么，去匹配他？
程凌需要的，是一个能与他并肩作战、灵魂与生理都高度契合的伴侣。
而不是一个，连自己到底是什么都无法确定的……
跟屁虫。
巨大的失落和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困难。
他猛地按熄了终端屏幕，将自己重新抛回黑暗之中。
相册里那些温暖的来时路，此刻仿佛变成了一条无法回头的单行道。
他甚至不敢去细想。
虽然日常的他，在别人看起来张扬自信到有点过分。
然而这种恐惧，往往会在无人之时，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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