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三楼的社科区,是这个时间点最安静的地方。祉桁习惯性地走向最靠里的那张桌子,那里光线适宜,且远离人流。
他刚坐下,谢觉予就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落座,画袋随意放在脚边,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祉桁抬眼看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拿出自己的习题集。
安静,只存在于谢觉予坐下后的前三分钟。
第四分钟,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谢觉予从画袋里掏出了他的速写本和……一盒彩色粉笔。不是安静的炭笔,是容易发出细碎声响、且会掉粉的粉笔。
祉桁的笔尖顿住了。
谢觉予似乎完全没察觉,他翻开崭新的一页,开始用粉笔涂抹。色彩在纸面上摩擦,发出沙沙的、近乎催眠的声音。偶尔有细小的粉笔末飘起来,在灯下像微型的星尘。
祉桁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力学分析题上。力的分解,矢量,加速度……公式在他脑中排列组合,却总被那沙沙声打断,仿佛有彩色的丝线缠绕上来,扰乱他思维的纯白秩序。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抬头,想用眼神表达一下无声的抗议。
然后,他愣住了。
谢觉予画得极为专注,微微蹙着眉,嘴唇轻抿,之前那种玩世不恭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圣的认真。他手指灵活地运用着不同颜色的粉笔,在纸面上铺陈、叠加、涂抹。
而画纸上,已经勾勒出一个清晰的轮廓——一个低头书写的身影。穿着规整的校服,背脊挺直,握笔的姿势标准得像教科书插图。
那是他。
祉桁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被窥视、被捕捉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他。但同时,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画中的那个自己,似乎比镜子里看到的,多了一点什么。是光线?是神态?他说不清。
“别动。”谢觉予头也不抬,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注,“你刚才那个角度,侧脸的光影很好看。”
祉桁的身体僵住了。他本该立刻拒绝这种无聊的行为,但话语卡在喉咙里,像被那些彩色的粉尘粘住了。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不是物理上的,而是一种心理上的禁锢。他不想破坏对方那种专注的创作状态,更不想……让画纸上那个似乎比真实更“真实”的自己消失。
他默默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有握着笔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时间在沙沙声和沉默中流淌。祉桁面前的习题,一页也未翻动。
不知过了多久,谢觉予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放下粉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他拿起速写本,隔着桌子递到祉桁面前,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喏,模特的劳务费。”
祉桁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画纸上的他,处于一种沉静的思考状态。窗外的暮色(谢觉予想象的光源)为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色调,连平日里过于冷硬的线条都似乎柔和了些。最让他心惊的是眼睛,那双他总是刻意保持平静无波的眼睛,在画里,竟然流露出一种极浅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与渴望。
这真的是他吗?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词汇匮乏。批评?这幅画挑不出技术上的毛病。赞美?他不习惯。
“像吗?”谢觉予追问,身体前倾,隔着桌子看他,像只等待投喂肯定的大型犬。
“……光线不对。”祉桁最终干巴巴地指出一个事实,“图书馆的灯是顶光。”
谢觉予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肩膀微微抖动:“谢祉桁,你真是…….”他笑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祉桁被他笑得有些窘迫,耳根又开始隐隐发热。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一句很煞风景的话。
“好吧,大学霸说得对,是顶光。”谢觉予止住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但我画的是我看到的你,不是灯看到的你。”
他看到的我?
祉桁的心再次被那句话轻轻撞了一下。他看着画,又看看眼前这个笑容明媚、仿佛自带光源的同桌,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谢觉予的世界,有一套完全独立于物理法则之外的运行逻辑。
而那套逻辑,似乎……并不让人讨厌。
“谢谢。”他将速写本递回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谢觉予接过本子,小心地合上,像收藏一件珍宝。他看着祉桁重新低下头,试图继续与那道力学题搏斗,但通红的耳廓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钓系的第二步,是让对方习惯你的存在,并开始对你的世界产生好奇。
谢觉予心情大好地重新拿起粉笔。今天,或许可以再画一张,就画他刚才说“光线不对”时,那副一本正经又有点可爱的样子。
嗯,名字就叫《顶光下的忠犬定理》。
是的,其实在《镜中》的番外里就可以看出我是一个很会给图片取名的人[墨镜](bushi)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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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肖像与定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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