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宁城郊,西溪南村。
这里曾是潜口吴氏一族繁衍生息之地,如今只剩断壁残垣,荒草萋萋,淹没在时光和遗忘的尘埃里。
几块巨大的、雕刻着模糊花纹的残破石基,如同巨兽的骸骨,沉默地指向天空,诉说着曾经的规模与辉煌。
林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的腐殖土上。雨水刚过,泥土散发着潮湿的腥气。
她避开那些纠缠的藤蔓和带刺的灌木,仔细搜寻着任何可能与吴氏、与陈巳案、与那诡异沙漏有关的痕迹。
赵峰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要求“科学合理”的报告,而解剖室那妖异的蓝蝶印记和沙漏碎片冰冷的触感,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需要线索,需要突破这团迷雾的钥匙。
忽然,脚下传来异样的触感。不是石头,也不是树根。
一块硬物,边缘锐利,硌疼了她隔着运动鞋的脚掌。
林浣蹲下身,戴上取证手套,小心地拨开覆盖的湿泥和腐烂的落叶。
一块扁平的、触手冰凉的物体显露出来。她用手指拂去表面的泥垢,一抹深沉内敛的墨色光泽透了出来。
是玉!半块断裂的玉牌!
心脏猛地一跳。
林浣屏住呼吸,动作更加轻柔。她取出随身携带的取证小喷壶,里面装的不是普通清水,而是实验室配制的特殊药液——主要用于显现纸张、布料上的潜血或特殊墨迹。
她小心地将药液喷洒在玉牌表面,特别是那道狰狞的断裂面上。
药液迅速渗入玉制细微的孔隙和那道深深的裂痕。几秒钟后,奇迹发生了!
在证物灯笔直的光束照射下,原本看似粗糙的断裂面,在药液浸润后,竟清晰地显现出蚀刻的痕迹!
是极其细小的古体字,如同用极细的针蘸着鲜血刻入玉髓深处:
“枭戮吴,乙酉年八月十七”
“乙酉……”林浣的呼吸骤然停滞,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猛地想起那份尘封的、关于嘉靖年间徽州府一桩悬案的模糊卷宗记载——嘉靖四年,正是乙酉年!
而八月十七正是……血案发生的日子!
“枭戮吴”三个字,更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杀戮!
凶手的名号?
指向陈氏先祖“陈枭”?!
就在她心神剧震,指尖因用力捏着玉牌而微微发白时,头顶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浓厚的乌云瞬间堆积,遮蔽了阳光。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冰冷刺骨,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外套。
雨幕笼罩了这片六百年前的废墟。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林浣手中的半块墨玉符牌,也冲刷着脚下这片浸透了古老血泪的土地。
恍惚间,林浣仿佛听见了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哭嚎、兵刃破开骨肉的钝响、烈火吞噬屋宇的噼啪……无数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穿透五近百年的时光,在她耳边轰然炸响!
那是吴氏满门,乙酉年八月二十七那个血色黄昏,发出的最后悲鸣!
林浣脸色煞白,膝盖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冰冷的、混杂着血泥的废墟腐土之上。
雨水混合着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紧紧攥着那半块冰冷刺骨、仿佛封印着滔天冤魂的符牌,指尖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这不是结束。这仅仅是一个跨越近五个世纪的、血腥诅咒的开始。
而陈巳的死,不过是这诅咒在现世投下的第一道狰狞阴影。
“枭戮吴…乙酉年八月十七…”这几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寒意。
五百年前的惨案,吴氏满门的血泪,与陈巳诡异的死亡、解剖室的蓝蝶、冰冷的沙漏碎片,此刻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指向那个令人战栗的名字——陈枭。
雨,无情地冲刷着废墟,也冲刷着她混乱的思绪。
当林浣浑身湿透、带着满身泥泞和那块沉重的半截玉符回到市局时,精神与身体的双重疲惫几乎将她压垮。
她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不顾湿冷的衣物贴在身上,在灯下反复审视着玉符断裂面上那行被药液激活的血色古字,试图从中榨取出更多被时光掩埋的真相。
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与西溪南村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形成了诡异的呼应。
就在她全神贯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符冰凉的边缘时,门外传来了突兀的叩击声。
声音很轻,但在这死寂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浣猛地抬头,警觉地看向门口。
这么晚了,会是谁?赵峰催报告?还是值班的同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起身开门。
门外走廊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和远处传来的雨声。
就在她疑惑地准备关门时,目光下移,瞬间凝固——
一个巴掌大小、用深褐色牛皮纸简陋包裹的方形盒子,静静地躺在门口冰冷的地砖上。
没有快递单,没有寄件人信息,甚至连基本的封口胶带都没有,只用一根粗糙的绳子随意地捆扎着,绳结处打着一个笨拙的死结。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比西溪南的雨水更加刺骨,瞬间攫住了林浣。
她蹲下身,屏住呼吸,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包裹。
入手很轻,但边缘坚硬,里面似乎是个小盒子。
包裹的表面触感有些异样,牛皮纸似乎被某种液体浸润过,呈现出几块深色的、不规则的湿痕,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混合着土腥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铁锈般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她迅速将包裹拿进办公室,关上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将它放在桌面上,证物灯的光线清晰地照亮了那几块深色的湿痕——那颜色,在惨白的灯光下,透着一丝不祥的、接近暗沉的褐红。
是谁?为什么是现在?里面是什么?
林浣拿起裁纸刀,锋利的刀尖悬停在那个粗糙的死结上方。
她的手指有些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近乎预感的惊悚——这个包裹的出现,绝非偶然。
它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短暂的、表面的平静,预示着那来自六百年前的诅咒,正以更加诡异、更加直接的方式,穿透时空的阻隔,带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精准地投递到了她的面前。
刀尖,最终划开了绳子。
包裹,即将揭开。
而未知的恐怖,正静静躺在简陋的牛皮纸盒中,等待着将她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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