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志》......?
断霞崖下,以千年藤木丝编接的危楼群系中,锁秘室高悬于崖壁,摇摇欲坠。
浮空的星辰映像间,正翻阅长安秘辛的白无双指尖扫到了《观星志》三个字眼上。
手背的经络紧绷,甲尖嵌入了纸张,而浮空的星辰,竟也跟着忽明忽暗。
话说此书为星月楼一位归隐长老所著,那因《观星志》的流传而颇为有名的星月楼,与白无双的天山派一同位于西域,还是同根同源,皆以占星预言著称。
只是,天山派宗旨遵循天意,而星月楼却要逆天改命。
事情还要从百年前说起。
彼时,北狄与中原的战火愈演愈烈,天山派嫡传预知了战火的蔓延和西域的危难,却因不愿扰乱天命,而未告知真相。
可突破界限的大师兄李星月占卜得知了西域的血灾,欲告知众人,让尚在中原边境交易的西域商人回撤,却遭天山派嫡传阻拦。
一怒之下,他号召天山派师弟师妹自立门派,称星月楼,认为身怀绝技就改担起重任。
可自建立星月楼后,他们的举动反而使中原警惕,两国关系崩塌,不仅带来了更多的混乱和苦难,还促进了西域战火的发生。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天命难违,又何苦纠缠。
当下,《观星志》忽而席卷中原,星月楼将又一则预言告知天下。
可逆天改命的代价,星月楼是无法承担的。
白无双轻叹一声,将这卷秘辛放了回去,又翻开了下一卷。
他阅读速度之快,以至于一只跃起的蝙蝠还未落在对侧崖壁,他便已经扫视完此卷并放了回去。
可从他随着时间流逝紧抿的双唇来看,他对牛三郎背后的声音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浮空星辰映像中的星点正快速增加,又偶然有数颗流星划过,却难以相连成体系。
莫非对于他而言,已经整理好的卷宗室线索才更加适合用来推理这个杀妻案?
他气馁地收了星辰映像,将最后一卷秘辛放了回去。
他虽能依靠这些秘辛精准预判凶杀案,却难以推测背后动机。
恰在此时,一位外披遮影斗篷的亡命徒悄然爬上了悬梯,捧来一块青铜色的名牌:“白无常,这是近日收到的牌子。”
白无双拾起名牌,却见上面刻着几个字——
「何若棉腹中胎儿」。
光是透过这个名字,他便能感知到此人品性柔软顺和,无罪,更何况她胎中那尚未出世的无辜胎儿?
是谁索一个未出世胎儿的命?
他将此牌反面,只见上面赫然刻着当今圣上鲜有人知的大名——
「贾裔」。
白无双猝然一抖。
“此牌,销毁。”他锐利下令。
“可黑无常已经下发杀令。”那人又捧上半枚血色阴阳鱼,“悬赏一万幽冥币。”
听到“黑无常”这个称谓,白无双眉头不适地皱起,却缓缓挑袖遮掩:“活牌?”
“尚未有人翻牌。”
白无双指尖摩挲,斟酌片刻,最后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雪色玉珏。
“赦。”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穿过锁秘室,在千年藤蔓的摩擦中尖锐作响。
神不知鬼不觉间,黑无常已经出现在白无双面前,面带摄魂鬼面,身披骨纹纱帛。
其压迫感如恶鬼的触手,无孔不入。
此刻那勾到耳根的瘆人笑漆正嘲笑着白无双手中那块毫无威慑力的赦令。
白无双的身子紧绷着发抖,手指却死死按着这枚赦令,甲壳微微泛白。
杀赦令同出,黑白无常博弈,白无双从未胜过。
就连这次,他能预知到自己必败无疑。
除非黑无常撤回杀令。
黑无常显然是为谈条件而来,他挥手示意亡命徒退下。
而那亡命徒,本就大气不敢出,巴不得自己不存在。现在如蒙大赦,一溜烟就不见了踪迹。
毕竟,误闯黑无常和白无常的谈判,可是魂飞魄散的死罪。
黑无常悄声飘近,那鬼面就逼在白无双眼珠子前,而白无双却丝毫没有后退。
他伸出似树根般节骨分明的黑爪,轻而慢地抓起白无双的下颚,好似对灵魂的凌迟。
白无双闭眼隐忍。
“赦命的代价,可是忘了?”
鬼面变声下,黑无常的声音像是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
白无双浑身不得动弹,只能在牙齿里发出咯咯声。
“还是不服?多少冤魂因你的不屈而被折磨至死。”
蝙蝠齐刷刷吱呀惨叫,雪色衣襟瞬间被白无双的冷汗浸成银灰。
黑无常一把扯过白无双的脖颈:“从了,此牌销毁;不从......”
白无双的手紧攥着那枚赦令,强睁开眼直面黑无常,牙间只挤出一个字——
“赦。”
黑无常抬声怪笑,放开白无双,一旋骨纹纱帛遁回黑暗,只留此句在崖中回响——
“我的耳目会盯着你的。”
白无双不自然地理了理衣襟,缓了缓神,才纵身离开了此地。
待他赶回六扇门时,牛三郎的案子正好开庭。
被害者的父母正互相搀扶着嚎啕大哭,旁边跟来的几个亲戚却小声讨论着赔偿金。
牛三郎被五花大绑,跪在堂中央,抵着头,似是早已不堪重负痴呆了,不流眼泪光流唾沫。
他的母亲恨铁不成钢的三两步上前,狠狠一巴掌将他的脸扇侧了过去,那一掌下甚至能听到脱臼的脆响,而牛三郎似是个脱了线的偶人,脑袋又垂了回去晃荡。
他的父亲双手抱胸站在外侧,焦躁又无可奈何地抖腿。
“肃静。”
神侯公孙明玺一敲响木,众人皆寂,唯有牛三郎母亲冲上去对着公孙明玺歇斯底里地喊:“一定要捉住那带坏我儿子的狐朋狗友!”
就在她喊这句话的中途,响木敲了起码三次,却也没有将这句话掐断。
坐于堂侧案台的白无双惊叹地看着这位母亲,却不能言语。
待全场肃静后,公孙明玺展开已经撰写好的案卷,一刻一版地念,字字都早已是板上钉钉。
这场庭审像是为了给死刑一个隆重仪式而架起的戏台,在场的人一字一句不离剧本。
受害者亲属苦苦诉讼,不知幕后只知女儿被牛三郎所害;公孙明玺振振有词地念着被各种案子越嚼越硬的官话,仿佛什么诉讼都能接上;唯有牛三郎之母,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儿子是被狐朋狗友所害。
“牛母。”公孙明玺低眼肃问,“杀李家女的,可是汝儿?”
“是,但是...”
牛母正欲继续强调“狐朋狗友”,可公孙明玺却一敲响木,此案已结。
是了,正是这样,白无双才排斥卷宗室的案卷。
案卷只能看到,有名字的牛三郎杀人了,而没名字的狐朋狗友却落不下个影子。
而些逍遥法外的狐朋狗友,会煽动一个又一个牛三郎,杀妻剖子。
结案后,虎部士兵押着这些人退堂。
六扇门外,淡红的夕阳也刷不暖青砖砌成的高墙。
而一个不起眼的木棚轿子却已经等候多时。
见无关人士陆陆续续离开,里面的人抬高声音咳嗽了一声。
轿夫站在帘前,有意无意地用身子遮掩着从轿子里钻出的驼背老人。
此人便是当朝圣上武承帝亲信,叶公公。
叶公公小碎步移至青铜门前,在两个石狮中间滚着眼珠子左右偷瞧了行人,见无异样,才让侍卫开了门。
他那弓着的身子才刚移进去,青铜门便缓缓关上,将他的行踪遁在其后。
议案堂内,白无双正收拾着案卷,远远见着碎步移来的此人,一用力竟将手中羊皮卷掐出了褶子。
神侯公孙明玺见了来着,立刻起身迎接。
见叶公公别有用意地左顾右盼,白无双和堂内众人皆退离了案审堂。
待堂中再无他人,叶公公凑到公孙明玺耳边,窸窸窣窣地说了几句。
公孙明玺凝重了神色,推脱道:“近来山贼猖獗,民乱难安,实在无法分拨兵力。”
叶公公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连点了两下头,便告退了。
白无双侧在堂外树后,手中的案卷在风中窸窣作抖。
又是下杀令,又是召军队,就为了杀一个胎儿?
却在此时,一道黑影从案审堂另一侧朝西边划去。
偷听的不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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