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人上有神，神上有人，天人居之蓬莱岛，蓬莱岛，悬于日月之外，渺渺沧溟间几痕青黛。非神不可闻，非人不可居。
初春。
“先生，节哀顺变。”
殡葬师双手捧着一白陶罐，步履沉重踏进屋内。
他将罐子放到桌子上，又重复一句：“沭先生，节哀顺变。”
沭云容驻在原地，巴掌大的小罐静静立在那里，罐子上挂着照片。阳光下，一只几岁大的长毛三花端坐在猫窝中央，周围散落着玩具，棕黄色的圆曈熠熠生辉。
沭云容伸手去摸，指尖触到一阵冰凉，与记忆中温暖的毛团大相径庭，他抬起小罐。
真轻。生命本身的重量就是如此吗，原能将鱼缸翻倒的力气，到头还比不过一缕微风。
她以后就住在这里面了吗？
沭云容觉得自己想了个愚蠢至极的问题，自嘲笑笑，他抱着那白瓷罐，走去仅他一人的世界。
回到家，他把小罐放到阳台的猫窝里，那里阳光洒射，在这个晚秋是格外惬意的。
他带上橡胶手套，看着满地猫毛和玩具，深深吐气。
他把屋子里剩下的房间打扫出来，做了储物室，小威的玩具，零食，衣服，还有用猫毛团成的毛绒球，一一归纳整齐。
沭云容从小流浪长大，一个人活到十六岁，他从没经历过死亡的痛苦，时至今日他才上了生命的第一课。
每日清晨，他都会忘记猫的死去，下意识叫唤猫的名字，直到大脑清醒，看到空荡的房间，安静的环境，现实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你的猫死了。
沭云容承认，自己是个玻璃心，乏味的世界失去最有趣的事物，他就从高楼一跃而下，如同玻璃般碎掉。
他在意识消散间，听到天外对他的传音。
神说：“我们做个交易。”
再睁眼，他回到了初遇小威那日，是个多雨的春天。
瘦骨嶙峋的小猫倒在路边，雨滴发疯般地往它身上砸，砸得叫声愈来愈弱，愈来愈小。
看到眼熟的花纹，使他不经意喊：“小威！”
他双手捧起那微小的生命，这次不再冰冷，手掌心被带上温热。
他狠狠掐自己一把，很痛。
他现在才敢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位神还让他回到了过去。
沭云容二话不说，掀开T恤下摆，把猫揣到怀里，一路狂奔，任由风吹雨打，他双目清明，直直往一个方向跑去。
凌晨，街上店铺都打烊关门了，唯有尽头一家宠物医院还亮着光。
沭云容记得，上一世，他捡到小威后，是诸深把小威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并且那之后，诸深就成了小威的主治医生了。
活了一世，所以对这一带的路格外熟悉，他抄了小道，很快来到宠物医院门口。
来到门口时却愣住了，17岁的自己才找到工作，根本没钱，甚至上一世是恰好帮渚深抓住一条乱跑的蛇，给了免单优惠。
他往里看了看，医院很平静，前台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瞌睡。
这个时间点蛇还没作乱吗？现在他和渚深毫无交集，渚深对非亲非故的他一定不会免单。
小猫腹部的起伏越来越弱。
不管了！因为失去过一次，所以他不敢拿小威的生命作为赌注。
钱不钱的，后面再想办法，大不了在这医院打一辈子工，今天小威肯定不能等下去！
于是猛地推开门，“麻烦急救！”
如上一世一样，小威被送到了渚深那间办公室。
从门外看着，办公室布局和记忆中并无出入，渚深也还是坐在那里，沭云容关上门，把小威放到桌子上，以供渚深观察。
两人距离拉近，沭云容这才发觉到，几年后的渚深和现在初见的渚深相貌无丝毫改变，时间的代价并没发生在他身上，如今的他，慈眉善目，高鼻薄唇，嘴角一颗小小红痣，脸上细纹几乎没有。束着的长发因摆动移到身前，雌雄难辨。
一瞬间，沭云容以为回到了原来的时代。
“是捡来的小猫吗？”渚深边仔细观察小猫边问。
小猫被淋成落汤鸡，被沭云容捂在怀里避了避雨，状态些许好转，正在轻声呜咽。
“是。”思绪回笼。
“小猫一直在流浪，还被淋了雨，以防万一，需要做个全身体检。”
“好。”沭云容看着余额为5.07的账户，随后果断回。
不管了，先治病。
一小时后，沭云容抱着扎完针的猫，桌子上是长条的账单。
“先生，在这里缴费哦。”前台小姐用手指账单。
“啊......稍等稍等，我去趟厕所。”沭云容尴尬笑笑，夹起猫转身就跑去消防通道那。
蛇呢？！那条乱跑的蛇在哪？不是应该乱起来了吗，他怎么半条蛇影都没看到？？
“嘶——”
“啊！”
来了！沭云容听见声音，又奔去渚深的办公室。
只见那长一米的蛇被渚深压住蛇头，蛇尾在发疯般摇摆。很显然，渚深自己就抓住蛇了，蛇的主人还在对渚深道谢。
沭云容这下清楚地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能逃单吗？
沭云容看了看现在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弱的胳膊。又探头出去看看医院门口身高一米八健硕的保安。
......
不不不不不不，绝对不行，一上去就会被ko的！
思绪良久，他笑了笑，又回到那个消防通道。
他用手扫扫台阶，缓缓坐下去，思考人生般地静坐。
意识模糊间，他梦到小威的毛变成一团一团棉花糖，它一舔棉花糖就消失一块，漏出里面的皮肤，舔完一身的毛，小威就变成光秃秃的无毛猫了。
沭云容猛地睁眼，一场梦醒来，小威躺在一旁玩自己的衣角，而他仍坐在楼梯上，但头貌似靠着别人的肩膀。
他侧过去看，是渚深，渚深坐在他身旁，安静地充当自己的靠枕。
“醒了？我要走咯。”渚深轻声细语。
沭云容从他手机上看到早晨7:32，一下清醒了。
他......在消防通道里睡了一个晚上？被这个事实惊得一下坐直。
“嘶拉嘶拉。”纸被撕破的声音从底下传出，沭云容看过去，是小威在玩纸。
不对，沭云容把纸从小威爪里抽出，那是他的账单。
看到上面的数字，一阵头疼。
沭云容看了看数字，想了想余额，头埋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内心怒吼：呃啊啊啊！！
渚深看他彻底清醒，站起身拍拍衣服，正要往上走，外套衣角被死死拽住。
“那个......医院给赊账吗？”沭云容笑露八齿，看似胆大，实则脸涨红无比，他有些局促，同时也很佩服自己能把这话说出口。
“呵。”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性感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我做活动，三花主人免单。”
此话一出，沭云容怔愣在原地，手自然而然放松。“喔？”
渚深走出消防通道，应该是下班了。
“啊？”
小三花小威前爪搭在沭云容的腿上，细细嗅着，似在疑惑主人的情绪。随后被猛地抱住，挤在怀里。
“小威！！！”如天降馅饼般的惊喜砸在他身上，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兴奋。
但沭云容很快察觉不对劲。
小威感受到力度变小，从缝隙中钻了出去，认真舔起毛。
沭云容扶额，渚深随口说的话指定是唬人的，但他的动机是什么？
若是在上一世还能解释过去，毕竟两人当时已是熟人。但这世，他们这才第一次见面，毫无理由来帮他。
难道，他也和我一样重生了？
沭云容想着隐隐有些激动，但此刻不能多想了，他再不走就要上班迟到了，他现在最重要的是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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