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乐来十岁才来，从小爸爸妈妈就告诉他要做一个守法好公民。
但是作为守法好公民的爸爸妈妈被人杀了，基地的叔叔告诉他，有人买了他爸爸妈妈的命，想报仇就好好学枪，等有能力了，基地会给付乐来报仇的机会。
要怎么报仇呢？是把对方也杀了吗？
已经一段时间了，付乐来握着枪的手还很抖，枪他也觉得重，后座力强得他站都站不稳。
同一个训练场的荆棘鸟就厉害得多，稳稳当当的，射无虚发，一看就是老手。
但是荆棘鸟这个名字好二，虽然他的代号霹雳花也没好到哪去，还不如荆棘鸟。
才来的时候，付乐来蹭蹭凑到荆棘鸟身边，问他叫什么，问他来了多久了。
“荆棘鸟，好几年了吧，我忘了。”
其实荆棘鸟比付乐来长得要小，除了打枪手法之外，和他一样还是小孩子心性。
除了一些私密的身份信息，荆棘鸟也不介意和他说一些基地里的情况：“我不知道啊，我来了基地之后还没有出去过。等我和我搭档通过考核，就能出任务了，那时候才能出去。”
哦，荆棘鸟还有个搭档，叫衔尾蛇。
付乐来觉得他不像衔尾蛇，至少当杀手的衔尾蛇不可能不死。
衔尾蛇不是上前线的，所以整天整天的抱着电脑，估计脑子里只有1和0没别的了。
应该还有他的搭档。
因为只要有荆棘鸟的地方，衔尾蛇基本都会在。
他们就像是上辈子认识，约定好了这辈子当搭档似的，携手就来了这个鬼地方，连为什么相信对方都说不清楚。
基地里没什么同龄人，反正付乐来对关于基地的认识，都来自两人。
但付乐来还是觉得荆棘鸟和衔尾蛇这两个代号太二了，霹雳花也很傻。
所以在十六岁组队前，付乐来说的最多的四个字，就是“小荆”“小尾”。
可以说不愧是小荆和小尾，他们十二岁就通过考核了，十二岁手上就见血了。
付乐来蹲在他们两个回房间的必经之处，等着两人和他说外面世界的消息。
可“外面啊，外面很大，不过和基地里没什么不一样，完成任务之后我们就回来了，很轻松嘛，没什么难的。”
小荆侃侃而谈，付乐来知道小荆握枪的手从来不会抖，大概以后也不会。
小荆和小尾和他是不一样的。
真正的感受，和听别人说也是不一样的。
基地里的人好像知道他付乐来的性子，特意派了小荆和小尾和他一起出任务。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任务，按照小荆的说法，就是：你对着那人的脑子来一枪，任务就完成了，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付乐来汗流到了下巴，眼圈红红的跟小荆开玩笑：“我爸妈说要做守法好公民。”
荆棘鸟是被囚在笼子里的荆棘鸟，他不懂什么是守法好公民，他只知道衔尾蛇告诉他要在五分钟之内撤离。
付乐来的手在发抖，荆棘鸟做了件好人好事，他扶稳枪，隔着付乐来的手指摁下扳机，他说：“那守法好公民活下来了吗？”
回应荆棘鸟的是温热的一滴水。
从付乐来的脸上流下来，淌过荆棘鸟的手臂。
怪人。
荆棘鸟替付乐来完成了任务，给衔尾蛇发送了信号，早就做好了准备的衔尾蛇为荆棘鸟安排了万无一失的逃离路线。
但付乐来没动，扶着狙，瞄准镜里早没了目标的身影，好多人走来走去，处理着后续，看起来嘈杂。
那年付乐来十六岁，记住了第一个杀死的人的长相。
那年付乐来粘了几年的小荆对他改了脸色，用他的价值观和他说：“付小花，念在你和别的死东西真不一样，我用我十几年的经验告诉你，这基地里我还没见过有人能活过三十岁的。别惦记你那个守法好公民了，你现在守法死的就是你。”
付乐来没有正面回答荆棘鸟，拐着弯子绕过这个话题：“小荆，你叫什么啊，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荆棘鸟没说话了，他知道这是付乐来用来堵他嘴巴的问题。
后来组了队，除了荆棘鸟和衔尾蛇，还有另外两位是从其他基地来的。起的代号就要比付乐来那个基地正常的多。
分别叫H和L。
付乐来觉得更可能是他们这个基地的问题，H和L显然要比小荆和小尾的思想来的正常。
他们见过世界，很多世界，真正的世界。
H会在屋顶看星星，他是小队里最不排斥他人靠近的一个，他也是小队里唯一一个完全相信直觉的那一个。
直觉付乐来不会背后给他来一刀的那种。
夜晚城市的天空是偏红色的，付乐来问H在看什么，天空没有星星，倒是有血腥的色彩。
“在看星星。”
H笑眯眯的回答，他说：“你知道吗？十年前，这个地方还有星星。所以我就不愿意来这，我还是乐意去那些穷乡僻野出任务，星星肯定很亮。”
付乐来也想去那里看看，看看星星，去抬头就有一大片的群星的地方。
但他不想出任务，他就想去看星星。
而结局是，H死在了去穷乡僻野的路上。
鲜血湿了好大一片衣裳，H笑眯眯的去看夜空，这里比在城市里黑的多。
付乐来记得H的最后一句话：“可惜啊，就要看到星星了。”
付乐来还是没改掉喜欢哭的坏毛病，他疯狂摇着衔尾蛇的肩膀：“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告诉我他的名字好不好，只是名字就好了，真的……”
衔尾蛇无动于衷，他挥开付乐来的手，退后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最后是小荆问出口。
付乐来的脚边就是H的尸体，鞋底沾了流淌的血液：“去抬头就能看到星星的地方，带他去，给他立碑。”
十岁的付乐来还是做不了主的年纪，他没法给父母立碑，带他来基地的人告诉他，他的父母尸骨无存。
十六岁的付乐来出基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块空地给父母立碑。
小荆蹲在那块简陋的木碑面前，想来付乐来也不懂，只知道要立碑。
两个巨大的名字被写在木碑上，靠着一棵树。
付乐来给小荆和小尾解释“普通人”的人生流程：“要上学的，要上到二十多岁，然后工作，大概率还会生小孩，供小孩上学，死了小孩给自己立碑，年年来祭奠。”
小荆和小尾听不太懂，浅显的去理解付乐来口中的普通人。
好像普通人能活好久，他们的人生就要结束的时候，还有一些人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一个晚上，我们执行完任务你必须要跟我们走。”小荆没有看付乐来，带着衔尾蛇和L去了任务地点，“左辰铭，左边的左，星辰的辰，铭记的铭。”
付乐来觉得，要是小荆不是荆棘鸟，肯定……
假定，假定才是最虚无的东西。
他止住思想，他要去寻找真实，他要带左辰铭去找抬头就能看到星星的地方。
付乐来觉得，要是小尾不是衔尾蛇，要是小荆不是荆棘鸟，肯定……
小荆和小尾在小队根据地里没有分开超过三米，按照付乐来的话来说，他们就是情投意合，天生一对。
做普通人指定能在一起长命百岁。
但是实际上是，两个人加起来也没能年过半百。
“我们要去执行任务，基地下派的，付小花，你别傻了，知道没。”小荆说的话没头没尾。
L呆在原地有半分钟，走进一步到荆棘鸟面前：“需要我帮忙吗？”
荆棘鸟挠挠头，恍若无事发生：“不用，嗯……帮个忙吧，霹雳花挺傻，帮我教育教育他。”
三千年没听到这个代号的付乐来冲到小荆面前，就要和他闹：“都说了不要叫我霹雳花！你还不如叫我付小花呢！”
气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荆棘花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一些关于普通人的事情。
大概就像付乐来这样。
L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他要么站在看不见外部的窗边，要么围着桌子转圈。
付乐来盘着腿，看的头昏，索性聊起八卦：“小荆和小尾绝对在一起了吧。”
震响，从地面传来的震响盖过付乐来的声音。
荆棘鸟是和衔尾蛇一起趴在荆棘上的荆棘鸟，它流着血只能唱最后一首歌。
假定，可假定才是最虚无的东西。
付乐来第二次违抗了基地的规定，他拿小荆放在小队根据地的炮轰了基地大门，带走了小荆和小尾留在基地里的东西。
理所应当的，他的肩膀了挨了一枪。
L告诉他，这些东西没用，荆棘鸟说的东西才最有用。付乐来很傻，要被好好教育才能稍微聪明一点。
付乐来不是傻，是太像普通人了。
L和他商量了一个计划：“我这里有一张路线图，是拿东西和衔尾蛇换来的，你按着上面的路线跑，就能跑走。”
“那你呢？”
“我？我当然是继续做我的杀手。”
杀手到底有什么好做的。
付乐来在跑，风吹得脸上发凉，他一抹脸上的泪水。
他不明白，杀手到底有什么好做的。
杀手没什么好做的。
付乐来被黑衣的杀手用枪抵住太阳穴，他被迫躺在草地上，歪着头能闻到青草味。
“失败品，你和L都是，竟然相信杀手的交易。”
十岁的付乐来失去了世界上最爱他的两个人。
二十一岁的付乐来再也见不到世界上唯一记得他名字的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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