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心一家最终没有接受帮助,庄东看着年幼的女儿,留下两行泪。任凭庄东如何恳求,锦书也不肯再去他家乡。
半年后,“庄东”的投机开始亏损,起初亏损的金额并不大,当事人并没有当回事。直到资金的缺口越来越大,“庄东”才想起了锦书。其实中途他也曾经中止过赌博,可是回本的心理和已经被喂大的贪欲让他不得不继续之前的选择。
最后背叛他且设局的正是最初引领他参与赌博的人,可怜庄东最初还对他们的提携感恩戴德。
锦书没法帮助他,她第一次去庄东家的时候就已经告诉了他们避免悲剧的解决方法——及时脱身,可惜没有人听。
“庄东”跳楼的前一天,庄东来和锦云道别。
“锦云,我知道了。”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脸上却是无奈的笑。
“你知道什么?”
“命运是无法更改的,这就是我的命运,是穿越时空也拯救不了的命运,”他苦笑着望向锦云,“你以为你真的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锦云垂眸思考了几秒,随即又坚定地抬起头:“我已经改变了,锦书走的路已经同我当初不一样了。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是吗?你还能保证现在的锦书就是当年的锦书吗?即使是同一个人,一年的经历也足以颠覆他以前的所有思想,更何况……”庄东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只留下一句叹息,“锦书,祝你好运。”
锦云看着他作为鬼魂的身躯逐渐变得透明,直到消失在自己面前。她呆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想思考着些什么,脑袋却空空如也。
过了两天,锦书接到了桃心的电话,知道庄东跳了楼。
沉默许久后,锦书忽然笑着看向锦云:“你说,两个庄东的灵魂会在地府相遇吗?”
锦云抬起迷茫的双眼:“我不知道。”
“但是一个世界里不会同时出现两个庄东的灵魂吧,你说呢,锦书?”
锦云只觉得脑海轰然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她虚弱地瘫倒在地,化为了一片枯叶。锦书俯身拾起落叶,将它轻轻夹在日记本里。
醒木一拍,说书人登场:“诸位,今日我们讲的故事叫‘锦书之死’。锦书是一个……”
锦云正在一旁磕着瓜子,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急忙抬头望去,只见那个说书人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忽然就变了巨大的耗子头。
她吓得立即翻过桌子,一路狂奔躲避着耗子精的追逐,周边铺子上的东西都被她扔了个精光。不知不觉她就跑到了悬崖边上,面对一步步逼近的耗子精,她忽然大了胆量,大声呵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再过来我可不跟你客气了!”
一句话刚说完,耗子精就朝自己扑来,她下意识一躲,就掉进了悬崖。
“锦书,锦书……”
这里是哪里?她迷迷糊糊地醒来,正好看见窗帘后锦书的身影。她起身一扑,拉开了昏黄的帘子。
这个锦书瘦骨嶙峋,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
“救我……”女孩眼中含泪地看着锦云。
锦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男男女女冲进她的宿舍,吓得小锦书浑身发抖。她绝望地看着那些人撕扯她的被子,双眼再没了色彩。
锦云来不及思考,瞬间就扑到锦书身上,用身体护住了她。承受过几招拳打脚踢后,她踉跄起身,对着那群人就是一顿不要命的殴打,直到把所有人都打趴在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我不是鬼,我是一个人了。”
“以后,谁都不能欺负锦书。”撂下狠话后,她一把抱起锦书就离开了寝室。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逻辑,锦云也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只需要去幻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在学校旁住了下来,每日都陪着锦书,直到她长大。
少年的个子长得很快,连心思都难以捉摸。她觉得锦书藏了一些心思,但却没有叛逆的样子。锦书不愿意告诉她,她便想着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心思,便给她留了空间任她生长。
锦书和她长得越来越像,有时候看着镜子,两人甚至都有些迷糊。
18岁生日那天,锦书买了一个蛋糕。
“我的生日也是你的生日。”锦书让她和自己一起许一个心愿。她看着锦书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意识到锦书什么都已经明白了。
一个世界里不能同时存在两个锦书,这是世界的规则。
锦书总是牵着她的手,或挽着她的胳膊,和她一起在校园中漫步。她的锦书越来越好了,她看着那张洋溢着自信的脸庞,感觉非常满足。
她们之间的交流并不多,锦书从来没有问过她“能不能永远陪着她”这样的话,只是常常对自己露出一个笑,然后一个字都不说。
就这样安静地过了好多年,直到锦书和自己同岁。那些日子过得实在太快,眨眼间便是寒来暑往、四季更替,大椿也不过如此吧,锦云想。
一霎那风云突变,天雷骤起,锦云知道自己该走了。
“哗啦”,地面开始裂开,猝不及防她就坠入其中。
“求求你,别离开我!”她看见锦书跪在地上,伸手想拉住自己,却最终只能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坠落。
醒来后的锦云又坐在了窗台上,看着歪头打量她的锦书,忍不住将梦中的她代入进来。
“你怎么突然不见了?”锦书问她。
“我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看到了我们的另一种结局。”
“是吗?那个结局是什么样子的?我们都活着吗?”
锦云觉得锦书似乎知道了什么,可是这个“什么”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除了活着之外的另一种结局,在她的认知里,她们本就是一个人,只要熬过那一天,陈锦书的命运就成功地走向了另一条道路。可是现在,她察觉到了当年换命选择下的另一种可能。
同一时空里不会同时存在两个陈锦书。锦书对镜梳妆,一寸一寸描摹着自己的眉眼口鼻,那不是她,而是另一张同她一模一样的脸庞。
“锦书,我原谅你了,”她小声对镜祈求着,“所以你也原谅我好不好?”
“神”告诉她,这条更好的人生道路是锦云用灵魂换来的,锦云说的复活也只是一个谎言,她毕业那晚就是锦云真正的死期。
此时的锦书正在一片虚无之中漂浮着,她无法去形容所处的环境,明明不是一片黑暗,但她却看不见任何事物,包括“神”。
“这里是什么地方?”锦书问。
“我的神识空间,和锦云带你去的那个空间有些像,在这里只有空间的概念,但没有时间流动。”
锦云的空间她已经记不太清了了,只知道有一望无际的草地和一座半圆玻璃房。十年了,她再也没去过那个地方。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活下来吗?”
“不能,”那东西摇头,“一个时空里只能有一个陈锦书。”
锦书深思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如果这个时空里只有她存在,可行吗?”
那东西有些诧异,它本想告诉锦书还有一个牺牲自己与她交换人生的方法,没想到锦书自己就想到了这一层。
“可行,但是你需要舍弃自己的生命,这个代价很大,你能接受吗?”
锦书苦笑着摇头:“我曾经在梦里经历过她的人生,光是窥探就已经足够辛苦,更何况身处痛苦中那么多年。而且,锦云本是锦书,锦书也会成为锦云,这些都是应当。”
它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句:“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
所谓的“神”将这一信息告诉锦书也是有代价的,锦书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当然不认为它是神。
完成毕业答辩的锦书本来应该不忙了,可她还是长时间泡在图书馆里看书。锦云看着越来越迫近的时间,时不时会恍惚。虽说自己只活了二十二岁,但作为鬼她又多活了十来年,遗憾似乎也没那么多了。
“锦云,我们回一趟老家吧。”
“嗯。”两个心思各异的人一起坐上返乡的火车,又是半年没有回去了,老家想必也没有什么变化。可以预见的,未来的锦书只会离老家越来越远,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后或许也会把他乡认作故乡。
但无论她身在哪里,她都是大地的女儿。大地会永远包容她的子女,包容子女们远离自己,包容子女们将厚厚的、落满灰尘的披风紧紧将自己包裹。
姥姥姥爷已经过世,爷爷奶奶步履蹒跚,父母坐在树下笑逐颜开。槐树依旧伸开它繁茂的枝叶,凉风拂过,一阵阵带走初暑的暑气。
“妈妈,我想吃凉面。”
细细的碱面,热水煮熟后再用冷水过两遍晾干,另一边用蒜末、葱花、酱油和醋调一碗汁,筷子挑一碗面,浇上一层汤汁,随意一拌就是一碗清爽可口的凉面。
这个时节的蚊子还不猖獗,锦书和家人一人端着一碗凉面,就这样坐在庭院里闲聊。
锦云呢?她抬头就看见锦云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她的指尖流转着星光,这一瞬间让她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师娘,能在天地之间起舞、能让并蒂莲花绽放的师娘。锦云的记忆里也会有师娘的存在吗?她微微露出笑意。
晚饭后,家人先回房休息,她则抱着一个匣子和小铁铲出了门。
“锦书,你在做什么?”锦云看着她蹲在一棵槐树下,一铲一铲地挖坑。
“我要把这个小匣子放在树下,里面有给未来自己的一封信还有旧事日记本,三年后我会回来把它取出来。”锦书看着锦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
锦云点点头,不再说话。锦书看着她游离的眼神,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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