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的遭遇在宿舍内被当成鬼故事流传下来,大家都安慰她只是一个梦,也有极少人细细琢磨她的经历,品出了一点真鬼的味道。
锦书对狭窄的宿舍环境并不反感,至少比那混蛋的家好上太多。清闲的她坐在窗台上,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被学士服遮住的双腿,眺望的是重重叠叠的树林。
“我是谁?”她开始追问这个问题。它们要卖她,要打她,却从来不告诉她,她是谁。
忽然,一条麻绳缠住了她的脖颈,她被人从后面勒住,拖下了窗台。锦书仰着头,看见了一张极为扭曲的脸,凸出的眼球,青灰色的皮肤如粉尘一般簌簌落下,下巴抖动着如同刚安上去一般。
她也是一个鬼,却与锦书的气场完全不同,她浑身带着戾气,那是一种要撕毁一切的痛恨。
锦书没有痛觉,任她扭动着绳子将自己绞死。可是她已经是鬼了,还能怎么死呢?但她还是失去了意识。
“哈哈哈……”女鬼凄厉地笑起来,留下两行血泪。她疯狂地拨动着绳子,想将绳子从锦书脖颈上解下,可绳子却越缠越紧。
“为什么?”她大吼着,“为什么你还能死去,而我只能永远被困在这里?”
没人能听懂她的哭嚎,走进宿舍的女生只觉得屋内有一片淡淡的、暗红的薄雾萦绕,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
女鬼没有再杀她,此前百次的攻击只能让女生不断陷入轮回的梦魇,她杀不了她。
原来我是鬼。锦书想着,陷入似梦非梦的幻境中。她来到了一个星球,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地,五颜六色的小花夹杂绽放,天地之间坐落着一座透明的半球状屋子,她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裙、身姿窈窕的女子背靠玻璃墙坐着。
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充斥脑海,那是被遗忘了的十多年前的岁月。当时的自己不算无知,但也期盼着她来得早一点、再早一点。
锦书多么想就随她离去,但她却告诉自己要独立向前。后来她终于被遗忘了,只有在走投无路的瞬间,锦书才会一边想她一边落泪。
“呼啦”,忽然狂风骤起、天地失色,她亲眼看见那座玻璃屋一击即溃,碎裂成无数闪耀的星光。她看见仰面倒在椅子上的身影,纤细的手臂垂落在地,手边是一幅空白的画卷。
不!她拼了命地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浮至半空,与那个人越来越远。
她的记忆逐渐消退,直到一道清亮的女声从远处响起:“锦书,和我换命吧。”
那道声音是如此悦耳,拨动了锦书的心弦,就像长久黑暗的世界里忽然泄出一道光亮。她沉浸在这方天地里,没有意识到她那摸不到的脸上已经泪水纵横。
“我是谁?”
“你叫陈锦书,是曲宁大学的一名毕业生。”
陈锦书,锦书……
她扭下自己的头捧在掌心,失去了视觉的她要用心同大脑相连接。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中,也牵扯着她的心。二十几岁的人生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那些寻常的颜色从走马灯中不断褪去,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却刺目的画面。
她看见高位者、多数者俯视着自己,都想将奴隶的印记烙在她身上。她看见自己曾不止一次用绳索套住自己的脖子,慢慢拉紧,然后是通红的脸色和后悔的神情。
最后印入脑海的是死前的一幕:她看到一把匕首刺进自己的胸膛,鲜血汩汩往外冒,然后便是直愣愣地倒下,彻底死亡。
她不知道凶手是谁。在回忆里,她只能看见自己的死亡,记忆里没有任何有关凶手的痕迹。
“就这样死去,你甘心吗?”那声音似乎带着诱惑的魔力,低沉却婉转,“你不想复活吗?”
锦书缓缓地将头颅拨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心中有了动摇。
“和我换命吧。”
“你是谁?”锦书拨动着嘴唇,一张一合竟然真的能发出声音。
那声音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身影就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好啊,你们竟然敢私自换命,还有没有王法?”一个背着长棍子、看不清脸的小老头叉着腰,正颐指气使地对着二人指指点点。
锦书认出这刻薄的声音,知道他就是把自己卖给混蛋的鬼摆子。
“王法?”女声呵呵笑道,“封建社会都被消灭这么多年了,难为你还记着呢。”
老头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盯着锦书。
“你是谁?”锦书又问了一遍。
“我是神在人间的一个分身,如今只差一个功德就可圆满。我看过往生境界,知道你不甘心死,特来和你换命。”
锦书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一旁瘫坐在地的鬼摆子却“嘿嘿”一笑:“世界上最真诚的骗子,这丫头是第几个啦?”
“多嘴!”那人喝道,“看来一颗心不够堵你的嘴啊。”
鬼摆子立即眯起眼睛,露出贪婪的神色。只见他跪在地上,近乎谄媚地祈求她:“不够不够,再多给我几颗吧。”
那人哼了一声不再理他,反而和锦书商量起换命的事情来。锦书在意鬼摆子的话,有些犹豫。
“不相信我?但是如今你只有生或死两条路可以选,就算被骗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怎么,要赌一次吗?”
“我相信你,”锦书坚定了眼神,“但是换命是什么?我又怎样才能复活?”
“我在人间还有一条命,如今用这条命换取你的灵魂存活于世。待到你任务完成,我便积累了达成圆满的最后一个功德。”
它告诉锦书,她将以鬼魂的姿态回到自己小时候,弥补她人生重大时间节点中的遗憾,最终改变她被杀死的命运。在那个世界里,只有小锦书和游走在阴界的人能看到她,她无法触碰到实体,也不能用蛮力将小锦书带走。
锦书心脏狂跳,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她又注意到这人只说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没有告诉自己怎样才能复活。
“改变了被杀死的命运,你不就复活了吗?”
哦,原来这样,锦书了然地点了点头。
“你们要怎么欺瞒天道?”鬼摆子从地上站起,终于正经了一分。
“什么是天道?”锦书又问。在人间她也听说过天道,那些人总是神神叨叨,说这些讳莫如深的话,使人云里雾里,无法理解。
“锦书已死,这个名字将会上报至冥界,你要为自己再取一个名字。”
就这么简单?锦书有些怀疑,改一个名字又能决定什么呢?不过她还是决定相信她。
“锦云,我叫锦云。”
话音刚落,她的手里就多出一块银色的令牌,上面刻着“锦云”二字。一束光从令牌上射入她的眉心,她感到一阵刺痛,刺痛过后是酸麻的滞胀感。过了片刻,这些不适的感觉才慢慢消退,只觉得全身轻松起来,飘飘欲仙。
“你如今是鬼,拿着这个令牌,鬼差和鬼摆子都会放过你。至于那些喽喽和啰啰,看见他们远离就好。”
“这这这,”鬼摆子跳了起来,又对着那声音来源指指点点起来,“私自篡改命格,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啊!”
“何为道?既无道,何来大逆不道?”陈锦书,不,现在应该叫锦云,她对着鬼摆子嗤笑出声。改命这么好的事落到自己头上,不好好把握才是傻子,哪还管它逆不逆天。
“傻子!你会付出代价的!”任凭鬼摆子怎么说,她的心意都没有一点动摇。
按照那声音的指示,锦云一路顺着冥河向下游走,她要回到人世间。一路上,鬼魂不断刷新,从下游逆流而上,看着锦云的身影或是不解,或是不甘,更有甚者还想抢她的令牌。
“小姑娘,”一个长着胡茬的中年男鬼拦住了她,“要不跟我赌一把?”
“赌什么?”
那人笑眯眯地指向她怀中:“你怀里的那个东西。”
锦云斜着眼呸了一声:“赌鬼,你当我蠢啊,还想空手套白狼呢。”
“说我赌鬼可以,诬陷我空手套白狼可不行,”锦云面前又多了一个跳脚的人,“我可以跟你签契约,如果你赢了,你就是我老大,我这副鬼身体随你驱使。如果你输了,嘿嘿,你那东西就归我。”
“诶,”那鬼用肩膀撞了撞她,“你刚才已经过了身份关口,就算没了这个东西又能怎么样呢,反正你能回去。”
“怎么玩?”锦云抱紧了怀里的令牌。
那鬼拿出一枚一元硬币,抛向空中:“猜正反,三局两胜。”
“好。”
这是最简单的赌局,也纯粹拼概率。中年鬼美滋滋地和锦云签了协议,并找到冥界的办事处盖上了官方的契约章。
冥河每隔九百九十九米就设一个办事处,一个办事处里只有一个鬼差,这里的工作人员是一个三米高的女子,头顶差点够到天花板。
“游戏开始。”
硬币高高向上抛下,中年鬼一手将硬币按下,锦云根本看不清是哪一面。
“你先来吧。”锦云挑眉道。
“花色。”中年鬼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
“我也猜花色。”锦云高高举起手臂,咧嘴笑着。
“嗯?”中年鬼横眉竖目,大声喝道,“哪有这么玩的?一人只能猜一面,你没玩过啊?”
“就是这么玩的,契约上又没说规则,”锦云努起嘴看向工作人员,“姐姐,我这没违反规则吧。”
“没有。”工作人员面无表情,这些小把戏,这么多年她早已经看习惯了,无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中年鬼不情愿地哼了一声,很快他就眼珠子骨碌一转,硬币再一次被抛起。
“花色。”他率先回答。
“数字。”锦云斩钉截铁道。
“啊?你怎么又不跟我了?”中年鬼吹胡子瞪眼地摊开手掌,确实是数字的那一面。
“这一局你肯定骗我。”锦云嘻嘻哈哈。
“放屁!我说错了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这就是凭运气。”
“那我运气好些咯,下一局,快点快点。”在锦云的催促下,第三局开始,中年男要求锦云先猜,很不幸,锦云猜错了。
现在是平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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