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灯光。管道年久失修,水龙头艰难地呕出一滴滞涩暗黄的锈水。
“哗啦啦”一阵冲水声,男人提上裤子,一边扣着皮带一边慢吞吞往外走。
走到洗手间门口冷不丁蹿出一个黑影,闷头朝他胸膛就是狠狠一撞。
阿奇猛地向后一个趔趄,眼疾手快地扶紧了门框,稳住身形。惊魂后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了来人的衣领:“你tm找死啊!”
来人满身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醉醺醺地抬头:“我……我……”
一张嘴,口气像臭鸡蛋和脏袜子精心发酵八百年闷出的一锅大杂烩,臭烘烘,热腾腾。
恶臭从鼻腔直达天灵盖。
阿奇嫌恶地捂住鼻子。松了手,男人如同一滩烂泥,顺着门框瘫了下去。
跟一个酒鬼斤斤计较实在没品。
“坏老子心情,”阿奇狠踹了地上的男人两脚,啐道,“晦气。”
刘珊珊眼睛尖,老远就看见阿奇往这边走。她早就等得不耐烦,猴急地招手,喊道:“走快点行吗大哥,放个水而已,要不要再给你一个小时啊。”
阿奇小跑两步,面色不虞地坐回卡座。屁股刚挨上沙发,脑门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
刘珊珊凑过来:“你什么表情。撞鬼了啊。”
阿奇想说,你怎么知道。
可不是撞鬼了么,一只醉鬼。
还没等他开口,刘珊珊就搭着他的肩膀,够着脖子朝洗手间那边张望:“大周呢,他怎么还没回来,老三缺一怎么玩。”
闻言阿奇立刻把刚刚的小插曲忘得一干二净,嘿笑两声道:“我不知道,我可不知道。”
“你不是和他一起去的吗,你怎么不知道。”
阿奇不说话,只是低头一味古怪地笑。刘珊珊提着巴掌又要往他脸上招呼,他灵活地往后一躲,挡着脸叫道:“干嘛!女孩家整天这么暴.力!打我有什么用,你打死我他也不能回来啊。”
刘珊珊一头雾水:“什么叫不能回来?烦死啦,卖什么关子。快说,他去哪儿了?”
阿奇笑眯眯地开口:“谁知道呢。可能,被哪里的小狐狸精给绊住脚,脱不开身了吧。”
“小狐狸精?”
在刘珊珊眼里,凡是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是狐狸精。
她们不是人,是能勾人摄魄的另一个物种。她们的美貌就是随身携带的杀人利器,甜言蜜语更是防不胜防的毒药,每每迷得她晕头转向,在红粉漩涡中一次次心甘情愿地毒发身亡。
年纪小于等于二十的是小狐狸精,大于二十的则是狐狸精max,是尤其要严防死守多加警惕的对象。
小狐狸精,最近的小狐狸精还能有谁……
“小眉,你说小眉?!”
小眉是Tonight新来的女招待。刘姗姗**窟中多年混迹,万花丛中过,嗅觉一流。小眉第一天来她就注意到了,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说话黄鹂似的,声音甜得像浸了蜜。尤其,身材绝佳。
阿奇“嗯哼”一声。
刘珊珊震惊道:“他们怎么能搞一块去呢?!”
阿奇:“你这话说的。”
刘珊珊:“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刘珊珊望向对面的座位。
蓝紫交替的灯光被高高的卡座靠背削成两半,一半落在地上,原封不动;一半沉入黑暗,销声匿迹。
一边是让人眼花缭乱的溢彩流光,另一边卫知整个身体都陷在阴影中,只有半张脸随着烟头的那抹红,明明灭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耳边乐声振聋发聩,重金属电音极富节奏感,牵引着众人一呼一吸,连灵魂也混乱不堪,叫嚣着随鼓点舞动。
刘珊珊看着那抹迷离的红光从黑暗中飘出——卫知两根手指夹着烟身,轻轻一抖,烟灰听话地掉落,不安分地吻上她两条交叠着裸露在外的大腿。
两条腿和那两根手指一样,都纤细漂亮。
卫知如有所感,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
阿奇揶揄地看了回去,刘珊珊则觉得一颗心怦然下坠,刚刚还在空中升腾雀跃的灵魂一瞬间落地了。
这就是狐狸精的威力啊。
狐狸精max,promax。
她被击中了,她想。
刘珊珊全身的八卦因子都被调动起来。“这不对吧,阿知,”她一屁股坐到卫知身边,托起下巴,笑得春光明媚,“还能见到你失手,难得难得。怎么回事,速速招来。”
卫知转过脸来:“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高兴呢。”
饭不可以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幸灾乐祸?她没有啊。绝对没有。刘珊珊义正辞严:“我这是作为朋友最起码的关心。”
作为一起长大、一起出柜的好死党、好柜友,刘珊珊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为卫知的后半生幸福多多参谋。
卫知微微前倾身体,将烟头放在茶几上,食指碾过烟蒂,残余的一点猩红来不及挣扎,化成了灰烬。
她捻着手指:“怎么办呢,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
“别人我不知道,你打起精神追还有大周什么事,”刘珊珊道,“虽然像我一样四面开花是要点天赋,但你只要肯往前迈一步,幸福不是召之即来嘛。”
卫知看着这个伤疤没好就忘了疼的女人,两小时前是谁在电话里哭着说要一醉方休,火急火燎把他们找来的?挑了挑眉:“幸福?整体要死要活、哭天抹泪叫幸福,那我还是痛苦点吧。”
“噗。”阿奇在一旁笑出了声。
刘珊珊却不以为意:“这叫沉浸式恋爱好嘛。而且,还有人值得我要死要活,这怎么不算幸福。年轻就是要来一场,额,几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啊。上班下班、一个人睡觉吃饭,日复一日,日子过得都要淡出鸟了,那才真是要我命。”
卫知笑了笑,不置可否。阿奇抱拳道:“无话可说。佩服佩服。”
刘珊珊:“明明是很有道理。”
她又拍了拍卫知的肩膀,粗着嗓子对卫知语重心长道:“一直单着也不是回事啊。”
刘珊珊这是在模仿她爸。
她们俩一起长大,刘父一直把卫知当半个女儿看,对卫知一向很关心。虽然这关心里或多或少也是因为刘珊珊。
刘珊珊母亲走得早,刘父工作又忙,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总觉得亏欠。刘珊珊是个作天作地的个性,两人见十次吵九次,每每不欢而散。说来好笑,刘父在外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到了女儿面前却只能俯首称臣。心里爱护,可总有些话想说说不出,有些事想做做不到,只能通过卫知旁敲侧击、了解了解女儿的想法,托卫知多照顾、多约束。
如果说刘珊珊还肯听谁的话,那一定是卫知。
卫知往后一靠,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就着这个姿势闭上眼睛:“努力了,不合适啊。”
刘姗姗:“搭个话送个东西叫什么努力。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小眉那么漂亮,一定是个好女孩。”也会是好情人、好女朋友、好妻子的。没错,她就是这么肤浅。
“……”
阿奇接过话茬:“这你就不懂了吧。漂亮有什么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说的对吧卫知。”
喜欢是没道理的,不喜欢也是。比如现在刘珊珊就不讲道理地觉得阿奇的话没道理:“哦,那您倒是说说什么样的卫知喜欢。”
阿奇撇了撇嘴:“女人心,海底针呐,我怎么看得透。你不如问问我喜欢什么样的。”
“你喜欢什么是很值得关注的事吗?”
刘珊珊拒绝了他的请求并选择反唇讥讽。阿奇也不恼火,仍然一双笑眼。可惜人不正经,怎么笑看起来都三分猥琐。抿了口酒,自顾自地说:“那个,我觉得就不错。”
他靠着沙发,下巴一抬:“喏。”
刘珊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最后锁定到吧台上一个忙碌的背影。她盯了半天,眼睛快被镭射灯闪瞎了也没看见正脸。
不过挺瘦就是了。腰好像一掐就能断。绑带围得恰到好处,凹出一个令人遐想连篇的曲线。
“感觉没见过啊,又是新来的吗?”
她撇过脸,含含糊糊地说:“也就,还好吧。”
卫知回头,刘珊珊冲她耸了耸肩:“Not my type~”
阿奇盯着那道身影,指腹摩挲着杯壁,仰头喉结一滚,将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滋味刮过舌尖,顺着喉咙往下,在肺腑间煽风点火。
他舔了舔嘴角,摇摇晃晃站起身。
“服了,”刘珊珊翻了个白眼,“大哥,能不能不要见着个人就发情,好歹你也是个高等动物。”
没走出两步,肩膀搭上一只手。他扭着身体想要躲开,那只手却强硬的把他带了回去。他一个踉跄,跌坐回原位。
“大姐,能不能……”
看清人后阿奇顿住了,话说到一半哽在喉间。他扭头看向刘珊珊,后者脸上也是一片愕然。
“……阿知?”
刘珊珊又喊了一句:“阿知你去哪?”
卫知头也不回,摆手道:“——去努力。”
阿奇没脾气了,瘫了回去,笑着拍了拍手:“可以可以。”
刘珊珊怔愣道:“什么时候这么听我话……还是受大周刺激了?”铁树开花,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的来着?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刚洗净的马天尼杯此刻沾满了水雾。方宁握着杯子底座,用细纤维布小心的擦拭。
她对光举起酒杯,转了一圈。玻璃明亮通透,没看见一点水渍。她把擦好的杯子放在一起,又一个一个地放进杯架码好。
最后一个杯子入架,杯身碰到了其他酒杯。
“叮”,铜铃般,一声脆响。
“能借个火吗?”
很多年后,黎明未醒的梦中,又或者只是某个黄昏,某个偶然的瞬间,方宁回想她们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舞池中绿女红男高举双手,尽情摇摆。气氛如海,一波一波涌上**。红发的女人倚在吧台边,手里夹着一支烟。她看见她的发尾就那样垂下,形成一个暧昧的卷。
女人弯下腰。
于是灯光、音乐、人群,都变得遥远。
只有她的脸,一点点靠近,一点点清晰。
酒保很有眼色地摸出打火机,点着,用手掌护着小心递了出去。蓝色初生的火苗无师自通地咬住了烟头。卫知衔着烟,一头张扬醒目的红发堆泄在右肩。从方宁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见她一整个毫无遮挡的侧脸。
美目潋滟,幽蓝火光跃动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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