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咱们也领养一个好不好？”他说得兴奋，好像明天就能抱着孩子回家了似的。
“以后……”
那得是很多年以后了吧，也许还是在祁缘那个房子里，在阳台上，中午的阳光会很好，他俩一人占一个躺椅，都像个退休的小老头，再养一个小孩的话……
祝程恍惚间竟真顺着他的话开始畅想起未来，可一转念，又记起他们根本没有未来。
“好啊。”祝程回答。
“那你是喜欢小男孩还是小女孩啊？我觉得都挺好的，如果跟着咱俩的话应该都长不歪，毕竟……”祁缘说着说着越来越起劲。
“缘哥。”祝程忍不住打断了他。
他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变得有点僵硬。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祝程讲，“以后再说。”
“也对哈，以后再说。”祁缘笑着应他，“以后说不定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好事等着我们呐。”
外面突然起了风，纪萍怕冻着小乐乐，起身把办公室的窗户留着透气的一点缝也给关上了。北风撞在玻璃上，呼啦啦粉身碎骨。
祝程在这风声中轻轻回道：“或许吧。”
话音太小，又被噪音和随之而来的下课铃稀释了个干净，祁缘没听见。
魏晓筱踩着点回到办公室，一边满口道谢一边从纪萍手里接过小乐乐。兴许是动静太大，小家伙悠悠地就醒了，不过醒来也是乖乖巧巧的一只，不哭也不闹，魏晓筱把他放下来，他就老老实实牵着妈妈的手。
“肚肚饿不饿呀宝宝？”
一面对着小儿子，就算是平日里大大咧咧雷厉风行的魏老师也变得温柔起来。
小乐乐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问就是一个点头。
纪萍在旁边看着，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孩子小时候的样子，心软得不行。
“乐乐现在能吃饭了吗？我这里有些小饼干，拿给他吃不吃？”祁缘问。
还没等着魏晓筱回答，就顾自抓了一把小饼干，蹲下来跟小乐乐平视：“乐乐过来，小饼干吃不吃呀？”
小孩怯生生地看着纪萍，想吃又有点不敢去拿的样子，仰头看着妈妈。
“想吃就接过来吧。”魏晓筱说。
这句估计是听懂了，他既小心又认真地蹒跚迈着步子走到祁缘跟前，接过了小饼干，但是由于手太小，尝试了很多次一只手也只拿得下一个。
祁缘笑着把剩下的给他塞进衣服的口袋里面：“给你放这咯，自己拿着吃啊。”
“乐乐，这个时候我们应该说什么呀？”魏晓筱在后面温声问道。
小乐乐回头看她，好像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说——谢谢叔叔。”
祁缘一听，脸色大变：“哎不不不，是哥哥。叫——哥哥。”
从表情来判断，小家伙已经被这一人一句搞糊涂了，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肉呼呼的小脸上两只眼睛都忽闪着大大的疑惑。
“缘哥，乐乐的年龄单位把月换成年都比你小吧？”祝程道。
“哎这不重要。”祁缘糊弄道。
魏晓筱笑着重复一遍：“说——谢谢哥哥。”
这下明白了，小乐乐努力操控者不太熟悉的舌头，说道：“谢谢的的！”
在场的大人都被逗笑了，就连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方颂今都笑了起来。
祝程坐在祁缘身边以一种观察的形式看着这个他一拳能打十个的小家伙，觉得还挺有意思。
“乐乐，你看看他。”祁缘突然饶有兴致地指着祝程说，“这个人该叫什么？”
小乐乐仰着脸认认真真地看向祝程，祝程眉眼含笑自上而下地跟这个小孩对视，似乎在等着答案。
“的的！”
祝程也说不清哪里好笑，但听着这个发音极其不清的称呼就是想笑。
祁缘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笑着打趣道；“哈哈哈你好呀，小乔的的。”
祝程反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你也好，祁缘的的。”
*
“公开课？”
祝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内心是拒绝的，但看祁缘的表情怕是躲不掉了。
纠结了两秒他又不死心问了一句：“一定要上吗？”
祁缘缓缓点了下头。
“咱们学校原来的王校长要升职了，调到教育局去。他走之前想看看你们这一批实习生实习的情况怎么样了。”祁缘打开微波炉，把热好的牛奶取出来，“别人都是实习两个多月的，只有你才一个多月，是有点为难了。”
祝程接过牛奶，双手捧着。
“不过别担心，你跟着我学得那么认真，肯定没什么问题，我相信你！”
是挺认真的，都学到一张床上去了。
祝程面无表情地喝了一小口牛奶，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放下杯子却瞥见了祁缘震惊的目光。
祝程回了个疑惑的眼神。
祁缘注视着他，相对无言片晌，才干巴巴道：“乔儿，这牛奶……是烫的吧？”
“啊？”祝程又喝了一口，“还好吧。”
祁缘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可我刚刚端来的时候都烫手啊。”
“是吗。”祝程不动声色地转移开话题，“缘哥，公开课讲什么啊？”
“随便讲最近学过的一篇课文就行，目的就是看看你的能力。我回头跟那群小崽子知会一声，让他们配合你。”祁缘道，“你看看哪篇课文比较熟比较好讲。”
“那就讲，《守灯塔人的独白》吧。”
“还念着这首诗呢，真爱上了？”祁缘笑着打趣，“这个在文学和感情表达上的分寸不好拿捏，一不小心就容易讲得不适合高中生。不过也有好处，讲点有难度的才能体现出你的与众不同，以及——我的强大带人能力。”
“你怎么逮到个机会就要夸一下自己呀。”祝程嗔笑道。
祁缘表示不服：“难道我不值得被夸吗？”
“值得值得。”祝程附和。
“好啦，不说笑了，你好好准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叫我哈。”祁缘看着他，“今天时间也不早了，把牛奶喝完早点休息吧。”
“嗯。”祝程点点头，又突然叫了他一声，“缘哥。”
“怎么啦？”祁缘条件反射一样偏头看他，还没等反应过来，祝程便蓦地凑近了，猝不及防地在祁缘脸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蜻蜓点水一般。
祁缘愣在原地，恍惚魂灵已到了天外。
祝程抱起卧在自己腿上睡得正香的池鱼，跑了。
今晚月亮没现身，星星也躲得足够严实，天空乌漆漆的，室外的温度已经跌到了零下。祝程已经有点忘了，去年冬天是怎么过的。
齐封二中女生宿舍楼里，熄灯时间已经过了，宿管也早已查完房，大部分人基本都睡了，楼道里静悄悄的，只留着几盏不算亮的照明灯。
纪璐璐这些天没有跟纪萍回家住，成绩下滑、状态也不好，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糟糕透顶，不敢独自面对妈妈，害怕应付那些劈头盖脸的询问。
可是在宿舍里也并没有好多少，室友们都睡着了，只有她翻来覆去满脑子还是那一件事。
她从白天想到晚上，上课想、下课想、吃饭睡觉也想，只是希望能早点想出一个结果来让自己有理由放下，但就目前来看，毫无进展。
折腾到十一点半，她清醒又困倦地起身下了床，蹑手蹑脚地从宿舍出去，敲了敲对面寝室的门。
欧漾和她是好朋友，晚上总喜欢躲被窝里看小说，熬到很晚才睡。她一敲门，就从门顶的玻璃上看到里面一束微弱的手电筒光晃了晃暗下去。
纪璐璐附在门边小声说：“欧漾，是我。你睡了吗？”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欧漾下床的声音，然后门开了。
“怎么啦？”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纪璐璐拉着她的上衣袖子。
楼道里空荡荡的，很小的一点声音也会被无限放大，听着有些渗人。
“说话？在这？你确定？”
“不是。”纪璐璐压着声音，感觉像要哭了，“去厕所里面吧，行么？”
“行。”
反正不管干嘛欧漾都不会早睡的，她也看出了纪璐璐有些异样，于是爽快答应了。
厕所里面没有人，阒寂到了极点。
“你怎么了？”
欧漾看着她眼睛红红的。
“我心里好难受。”纪璐璐一开口泪就掉下来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么了怎么了？”欧漾慌了神，连声安慰，“别哭别哭，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纪璐璐蹲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又不敢哭出声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尽管跟我说。”纪璐璐拍拍她的背，“是因为期中考试的事吗？”
纪璐璐摇摇头。
“是我爸……”她哽咽着说，“我爸他不要我了……”
“什……”
“谁在里面？！”
厕所外面响起宿管阿姨严厉的声音。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厕所里面说话是吧？你们不睡还让别人睡吗？说话声音多大自己不知道啊？”
手电筒的光大喇喇地照过来，刺得两人本能地抬手挡住眼睛。
“哪个班的？”
欧漾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把纪璐璐也拉起来。心里明明白白罗列着两个大字：完了。
“……七班。”
*
“又是心情舒畅的一天！”祁缘拉开卧室窗帘，让清晨的阳光照到房间里来。
“缘哥，别感叹了，来不及做早饭了，咱们现在抓紧出门还能在外面吃个早饭。”祝程刷着牙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
“哎，咱不着急。”祁缘拂了一把额前凌乱的碎发，“别忘了你缘哥可是卡点上班的神！”
祁缘这么慢条斯理，祝程就也急不起来了。两人收拾好出门的时候，距离最后的打卡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了，祝程以为祁缘放弃早餐这个选项，打算直达二中了。谁知他刚开到小区门口就停在一个煎饼摊前。
“老板，来两套煎饼，加什么都行但是不要香菜，谢谢！”
祁缘降下车窗朝煎饼摊的老板喊了一声。
“好嘞！”
就这么一来一回两句对白，祝程发了个呆的功夫，两个热气腾腾还香味扑鼻的煎饼就递来了。
“一共三十二，算你三十吧。”
“谢谢老板！”
祁缘付了钱，一脚油门便直抵学校，并在最后一分钟里完成了上班打卡。
“早上好啊各位！”
他牵着祝程一起走进办公室，照旧跟同事们打了个招呼。
方颂今头都没抬。
魏晓筱和纪萍看着他满面春风的样子，表情略显诧异。
“祁老师，你没看微信群吗？”魏晓筱好心提醒。
“微信群？”祁缘后知后觉地拿起手机看新消息，才发现学校的班主任群不知道啥时候被他开了免打扰。
翻都不用翻，最新一条是年级部主任发的，七班两名学生熄灯后在厕所说话聊天，严重违反学校规定。
二中向来如此，对事不对人，抓到违纪学生通报时不提名字，只说班级和事件，企图通过集体荣誉感激励学生遵规守纪。
消息里没有提纪璐璐和欧漾，只点明了七班，那么锅就只有祁缘一个人背了。
祁缘的好心情消了大半，给主任发消息问是哪两个学生。
过了一会儿主任发来了两个名字，祁缘一看反倒有点儿惊讶，没想到是两个平时很听话的女生，尤其是还有纪璐璐。
这会儿纪萍还在办公室里，他猜那孩子指定不想当着妈妈的面被说违纪，于是暂时先揭过去了，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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