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汉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回过头去,看向前挡风玻璃外的两人,不敢再看姜满。
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李妆娇眼珠一转,立刻探身打开车窗,正要开口,只觉得后脑勺的头发一紧,姜满阴森森的声音传来,“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们在这山沟里,随便找个地方给你丢下去,你倒是可以选,选是摔下悬崖,还是掉进江里。”
李妆娇缩回头,愤愤地瞪了姜满一眼,却没敢再吭声。
薄临伸出一根手指,推开了李妆娇刻意放在他腿上的手,看向姜满,“大家也需要休息了,下车吃些东西喝点水,停车活动活动身体也好。”
仿佛是薄临的开口给了李妆娇勇气,她低声应道:“是啊,我想上厕所!当别人都和你一样,是神经病,疯子,妖怪……”
姜满深吸了一口气,不置可否,但她打开车门的举动,算是认可了薄临的话。
五人都下了车,程书韫也需要方便一下,于是盯住李妆娇的任务就继续交到了程书韫手里。薄临则在车旁活动身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算是这五个人里最没用的,两天的休养对他的肩伤来说,好比隔靴搔痒。
姜满戴上墨镜口罩,把张云汉挂在一只耳朵上的口罩也替他拉上了,然后朝那两个拦路人走去。
拦路的是一男一女,身上各种防晒装备,两个人都包裹得很严实,脸上也是,帽子脸罩,只露出眼睛,看起来像是旅客。
其中那个挡住道的男人见姜满二人过来,迎了上去。
“你们好,能帮帮我们吗?我们的孩子病了,就在那边的车里,当时天黑,我们太着急,车出了点小事故,现在开不了了,所以我们想找人帮忙,但一直找到这儿才好不容易遇到你们,老天保佑,帮帮我们吧!”
男人拉下脸罩,语气很着急,手指着远处看不见的地方,示意他口中那辆车停在那儿。
张云汉想说话,但还是忍住了,看向姜满。
姜满的脸藏在墨镜与口罩里,看不出神情,她在观察这两个人,同时开口道:“可是,我们没有人会治病,这要怎么帮你们啊?”
她的声音清脆,语气像极了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天真又单纯。
张云汉抿抿嘴,口罩同样挡住了他的表情,但眼镜下的双眼,还是闪过了一丝惊讶。
他都快忘了,这位大长老变脸跟变戏法一样。
那个男人的妻子适时上前,拉住姜满,也拉下了脸罩,满脸恳求,“小姑娘,这山里手机没信号,能不能请你们行行好,开车找个有信号的地方,帮我们报警?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只靠走路的话,就怕孩子等不了……”
张云汉低头看了看手机,朝姜满点头,“是没信号。”
姜满无奈地摇摇头,“不行的,我们急着赶路,帮不了,你们再等等别人吧。”
说着,她扯住张云汉,转过身朝自己的车走过去。
“大长老,我觉得……”
姜满看向他,“你觉得。你觉得做好事没有代价吗?你确定,这个代价你给的起?张云汉,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格外的蠢呢?”
张云汉想到了李妆娇,这个李妆娇不就是薄临做好事的代价吗?他不由缩了缩脖子,但还想争辩什么,“可是,时间完全来得及啊……”
“那你倒是给我分析分析,这两人把生病的孩子放在车里,大老远跑过来,合理吗?还有,你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要是耽误我的事,你负责的了吗?”
张云汉不知道该说什么,嘴里嘟囔着,“人家做父母的肯定着急,人着急起来,总会考虑不周……”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着问道:“不过,大长老,我一直想问,但是又觉得没有合适的机会,掌门三个多月前下山是为了您的身世,您就真的一点也不好奇吗?找到掌门说不定就能知道关于您的父母……”
姜满看看他,“所以你觉得,现在是问这个问题的合适机会?”
“合适……的吧,现在也没什么事,车就停在那儿,那两个人也没跟过来,这边现在一个人都没有,没人听到我们说话……”
姜满忽然顿住了脚。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摘下墨镜,环顾四周。
张云汉眨眨眼,听她语气认真,以为自己说了重要的话,只是他不知道哪一句重要,于是答道:“我说‘现在没什么事’?”
“不是这句。”
“那是……‘车就停在那儿’?”张云汉不解地看向姜满。
姜满眼神透出一丝寒意,回过头用目光指向那对拦路夫妻的方向,然后盯着什么都没察觉的张云汉,“蠢货,你没脑子,也没眼睛吗?”
张云汉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四下看了看,原本站在车旁的薄临不见了,两个女孩也完全看不到踪影,不仅如此,身后那两个人也像没出现过一样,整条路上,只剩下他和大长老,以及,那辆空无一人的车。
为了看得更清楚,张云汉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确定了这里没有一个人,不由咽了咽口水,“他们……人呢?”
说完,他看向身后的姜满,那一瞬间,他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凉了,“你、你是什、什什什么东西……”
姜满看到张云汉回过头来一副见鬼的模样,正要开口骂人,却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她转过身的一刹,周遭空气如同凝固住了,风不动,鸟滞空,一切都似被定格,接着,眨眼的功夫,铺天盖地的水吞没了她!
这一切快得就好像梦中人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身处水中。
呛水的真实感让姜满紧锁眉头,她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划动四肢,试图浮出水面,但她很快便发现,看不到,根本看不到水面有多远。
这意味着,极有可能不存在水面。
她尽力保持自己不再下沉,瞪大双眼,好像很想在这水里看到什么,找到什么,但通过无数划动出来的气泡,她隐约看见混浊的水中,在她的四周出现了门。
这些门以她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圈。
内心巨大的振动一时间让她几乎乱了分寸,她用力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她的心头,同时,她又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显然,山路上不可能凭空出现这样的地方,那条路上也没有这么深的江河,所以,这是幻境,且不属于什么邪祟妖灵,是人为的。
她的感觉没有错,果然一直有人盯着他们,然后提前安排了这个幻境……
可是,那一男一女提前在此布下陷阱,只等他们这一车人踩进来,目的是什么呢?
姜满知道,玄人布下的幻境与怨灵的幻境不同。
怨灵幻境多为死亡回放,或是某种臆想,目的是为了加深执念,当然,这已经无关于什么主观意识了,怨灵不是人,没有自主意愿,只有执念,这个执念就是目标,是本能。
为了这种本能,怨灵会利用怨气,放大人心的恐惧,怨气愈深力量越大,但怨气达到某种阈值时,怨灵逐渐实化,它们就有了意识,不再需要怨气这种能量场,它们可以像玄人一样布幻。
玄人幻境可以针对怨灵,也可以针对人。
对付怨灵用的幻境是为了使其混乱、绝望,乃至溃散;对付人,多是为了扰乱心智,套出某些秘密,或者,使其心境崩溃,永堕疯癫。
毋庸置疑,幻境是一种十分厉害的术法,如今世间的玄人,分支庞杂,但万法同宗,施展多么厉害的术法,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条视频果然起作用了,这些玄人想用幻境套出她的长生之秘。
可姜满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再厉害的术法用来对付她,也是喂狼吃草,不管饱,她反正死不了。
现在,她只想知道,他们这一车人是不是都在幻境里了,那么,也许只要找到李妆娇,看见关于姚雪菲的记忆,或许就能找到与姚雪菲沟通的契机。
灵与灵可以交流,通常,人如果彻底进入灵的幻境中,也可以和灵交流。
姚雪菲是一只特殊的怨灵,它的话音很清晰,通常像她这样没有实化的怨灵,是说不出清晰完整的话的,但它没有幻境,却似乎有意识。
也许是它有过什么奇遇,就像阿福,只要能弄清楚姚雪菲的奇遇,一切,可能都会像阿福那次一样简单。
所以,现在这个水中幻境里,姜满需要先找到李妆娇。
姜满看着眼前这一扇扇门,不知是巧合还是正如她所料,一模一样的门共有五扇,门体光滑漆黑,四角有凸起的条纹装饰,门把手是圆的,算是常见的门。
如果猜的没错,这五扇门里,就是包括她在内的他们五个人的内心。
她一手划水,一手摸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项链,犹豫片刻,却还是塞了回去。
这天一道的东西,能不用还是不用,后遗症太麻烦。
姜满在几扇门前停留,肺部剧烈的灼烧撕裂感让她意识到,自己耽误的时间有些久,必须尽快决定了。
窒息感早就让她有些恍神,她需要极力压制才能让自己不昏过去,虽然她不死,但该疼照疼,该晕也得晕,所以,没时间让她慢慢思考了,必须先打开一扇门,才能离开这个全是水的幻境,但是开得如果是自己那扇,应该就会是空的。
是谁的都好,别是自己的就行。
毫无疑问,她的内心,就是水,深到游不出水面的水。
她记得,三十二年前的张信德还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那时的他一点也没有老成的气场,谈到姜满的名字时,还故作高深的说什么:“满,盈溢也,字属水,天一生水,天一道利你,名字也利你。”可惜张信德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取自她的家人,他们姓满。
她的脑海里,是满家六口人与她一起被投入阿克里木湖,一直下沉,一直下沉……
思绪逐渐变得迟钝,□□的痛苦占据了理智。
姜满的肺里似乎灌满了水,像是已经撑断了肋骨,剧烈的疼痛挟持着心跳撞击耳膜,这鼓槌般的重击声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她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她奋力握住了一扇门的把手,正要拧开——
身后忽然出现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把她拽进了不知哪一扇门里,脑部因缺氧而薄弱的意识像是终于得到了一线光明,但这感觉却让她昏昏欲睡。
她躺在草地上,有人在按压她的胸口,不一会儿,她开始止不住咳嗽干呕。
这感觉很不好受,肺火辣辣的疼,鼻腔喉咙刺痛发酸,但总算,能呼吸了。
“还好有用,我以为,你会死在这儿。”
元旦快乐!新的一年祝大家不劳而获、无功受禄、坐享其成、一步登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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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一座山(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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