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个月来,咕噜一通养体护脉的顶级丹药下肚,又休养小十天,襄湘的身子也差不多恢复完全。
温炽鲁芒两人放心不下,又在学宫里逗留几天。
只是温炽性子耐不住,初来仙门学宫还觉新鲜,住了小半月之后便觉索然,果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待襄湘身子骨完全结实,便急哄哄地闹着要回去。
山崖上,鲁芒一脸郑重再三嘱咐:“我们要走啦,小师叔你一个人在学宫好好照顾自己。”
襄湘再三保证后,温炽大手一挥,“对了,缺灵石就给我说,我给你拿。学宫里发给学子的月俸都不够塞牙缝的。”
“好。”
温炽坏笑着摆了摆手,襄湘附耳过来。
她道:“我从你的师兄,也就我的师父哪里还顺走了不少符箓灵器,走前在你房内留了许多,你要是不够用,千万得和我说!我们走啦~”
说罢,温炽腾云而起,鲁芒急急忙忙蹦跳上去。
祥云腾空飞升,鲁芒这时刚学会引气入体,还不会独自飞行,在祥云上不老实,抻着脑袋往下探,被温炽一个爆栗后委屈缩了回去。
站在山崖上的襄湘看到这一幕,笑出声。
她遥望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拉远,最终成一个黑点消失在浓云之中,不自觉红了眼。
*
是夜。
襄湘惊坐而起,大喘着粗气。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做梦了,但刚才的那个梦,让她手脚冰凉,浑身颤栗不止。
她想起今早挥别时的师侄们,温炽乌发如瀑,还未染雪,一身红衣青春娇俏。而鲁芒也还是一副少年模样,沧桑老成还没显现在他眉宇间。
而梦中,仙魔相斗,灵气告急。为了寻找灵气补给,她和师侄三人以身犯险进入噬人花群里寻找亡者内丹,快出飞出山崖时,一枝长藤蔓凌空而来,缠住温炽。
大师侄清衡为救温炽,将她抛了上来。他却坠落崖下,被噬人花啃食而死,温炽在一夜白头,而鲁芒也变得沉默寡言。
如此一深想,她心中难受不已。
师父年迈,师兄身缠俗务,都无暇顾她,故而她进入段门后就和师侄们一块儿长大,早将他们视作家人。
这梦犹如刑场上一柄铡刀悬在仨师侄的头上,也悬在她的心里,它会在遥远的某个时刻倏然而落。
……
夜静,落针可闻。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人呼吸声。
对面,罗依的床榻早已空着,大家都说魔修睡过的床榻膈应晦气,没人愿意搬来。这间房便一直由襄湘独自住着。
襄湘的心头砰砰作响,愈发不安。
经过雾林谷一事后,水谦道君和狮童一起救自己,又帮忙收敛老杜尸骨,她的提防戒备减弱不少。
再加上轻乐发帖力邀水谦去魔界,两人俨然不认识,说明二人没有任何私交。毕竟身为下属,哪能不认识自己的上峰呢?
可轻乐伪装成罗依,来学宫盗取金簪,意味着魔界已经有所动作。倘若魔界没有共主,那还有谁能指使三十二堂主之一的轻乐前来学宫盗取通天钥匙?
实在说不通。
次日清晨一早,她便腾云往山下而去,见山下小镇鳞次栉比的屋檐中,一面白字蓝底的幌子高高伸出,隐隐约约瞧见“百晓阁”三字。
百晓阁向来中立,在仙凡两界都开有分号,号称“只要给得起价,无论大事小事,庙堂事江湖事,凡间事蓬莱事,事无巨细,应查尽有。”
她踏入百晓阁山域天分号,店里墙壁横梁通刷黑漆,没一个顾客,只有一鹦鹉在梁上飞来飞去。
高高的黑漆柜台阻了视线,但有呼吸声在后。
她将一摞钱袋拍在柜台上,对着柜台后面说道:“帮我查一个人的生平,仙门学宫执事,周渊弟子——水谦。”
*
转眼到了惊蛰,一场雷雨过后,晚风拂过,春夜微凉。
仙门学宫万籁俱寂。
惩戒堂后院一处白墙,一个幽深不见底的黑洞悄然裂开,随即一个身材纤细的身影跳出,鬼鬼祟祟越过两道围墙后,径直往竹林茂密处奔去。
小径路口,一道木牌写着“竹轩阁”,这身影犹疑两分后,便直奔林深处。
及至林中开阔处,木屋矗立。
屋前,一盏白纸灯笼立在石桌上,清亮茶汤“咕噜噜”倾倒入杯,石桌旁,水谦坐着饮茶,见她来也没反应,慢条斯理地送茶入口。
轻乐单膝跪地,硬着头皮说道:“主君,属下幸不辱命。”说罢双手托举着一金簪子,呈给饮茶人相看。
哪料半晌后,饮茶人并未动作,金簪子还奉在自己手上,轻乐顿时忐忑不安。
又是咕噜噜一声后,他道:“喝吧。”
轻乐抬眼,桌上有两盏茶杯,茶汤翠绿清透,看在她眼里,却宛如一口催命毒药,喝还是不喝?
她心中顿时七上八下,只道:“属下……属下还不渴。”
他轻声一笑,问:“怕我毒你不成?”
轻乐急忙低头回道:“属下不敢。”
他没再说话,轻乐也不敢轻言,她心中直为自己叫屈,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呐。
魔君出世以来,一直戴着一张银制面具,故而魔界里谁也不知他的真面目。
她自己扮作罗依在学宫生活了一年,和水谦道君打过不知多少次照面。可千猜万猜,她也着实未料到魔君就是仙门学宫执事水谦道君呐!
想自己还给他发过入魔邀帖,简直倒反天罡,自己怎么敢的?念罢,又暗庆幸自己还好没把制人偶的算盘打在他的脑袋上,否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想她前些日子兴高采烈地完成任务逃离了这里,兜兜转转间,竟又回来学宫。
真真叹道:命运真是作煞她也!
见她没说话,水谦睇了一眼,眼光复又回到茶壶上,自斟一杯,“轻乐,潜进学宫之前,我是怎么告诉你的?”
“取的金簪即可,勿在学宫生事。”轻乐不情不愿地答完,又觉得自己委屈,辩解道:
“魔君是安排好神祭时,趁学宫无人之际,让我去多宝塔神不知鬼不觉盗取金簪,可谁知道襄湘这丫头一直缠着我。我实在没法,只得杀了李纪,来个调虎离山之计了。”
“其他人呢?”
就知道有这么一着,轻乐背后霎时冷汗涔涔。当知晓魔君在仙界的隐藏身份,她等待复命的这些日子简直坐立难安。
因她一时技痒犯下杀欲,害了不少学子,为了处理后事,魔君被周渊派出逐一到各大宗门里安抚道歉,简直在给她犯下的事擦屁股……
听说有些宗门刁钻,使脸色就算了,群情激奋下竟想让魔君偿命……
她立刻俯身认错,“轻乐一时只顾私欲杀了人,连累主君,给主君添麻烦了。”
他斜睨一眼:“先把金簪放上面吧。”
轻乐依言将金簪放置在石桌上。
水谦道:“事情虽有差池,但得了金簪,你功劳也不小。回去让镇度替你补全薄蛛银丝,再去宝库挑三件称心的珍宝。”
轻乐喜上心头,面上还来不及显现,就听他继续说道:“赏说完了,该说罚了,挑完宝物后,你自行去罡风崖待三日吧。”
她脸色一黯,罡风崖的风有摧枯拉朽之力,厉害无比,传闻人落下罡风崖十五日,便会渣化成灰,纷扬风中。
待三日,她这回不死也得脱层皮了,但也只得受着,“属下谨遵主君训诫。”
她正欲禀退,忽然想一件事,“对了,还有一事百晓堂的堂主让我转达给您。”
“何事?”
“听他说,段襄湘在查探主君的身世。”
“她为何查我的身世?”
“我也不知……”轻乐和襄湘朝夕相处,两人知心话没少说,没曾听说她对魔君感兴趣呢。
突然想到什么,轻乐神色一滞。
前些日子襄湘心血来潮找她学妆饰之术,她还调侃襄湘莫不是有心上人了。结合这百晓阁一事,此刻,心底一个想法直往上冒:襄湘她不会心意魔君吧……
轻乐支支吾吾道:“主君,属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看了一眼。
她才吞吞吐吐说道:“我想会不会……会不会她倾心主君呢。”
茶杯在唇畔停住,他始终淡然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讶色:“你是说……她心仪我?”
轻乐抿了抿唇,谨慎道:“主君,我只是猜测。我曾闻言凡间有纨绔苦追花魁不得,为投其所好,差人来百晓堂打听身世喜好之类的,亦有一些大胆奔放女子来求问情郎情况的……”
轻乐说完,便屏退离去。
见人影走远,消失在竹林小径上。他这才朝着斜侧处一簇重重叠叠的翠竹杆后道:“怎么?深夜前来找我,你想通了?”
一个小兽犹犹豫豫缩着脑袋出来,“道君,从一开始你到雾林谷接近我,就是为了知道连接仙神两界的界门在哪里吧?”
水谦微微颔首,“没错。”
“通过界门去神界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准备好了吗?”
“还没有。”
狮童唔了一声,想了想,“我想再见到重明一次,所以等你准备好后,我可以告诉你仙神界门的位置,希望到时进入神界,你能带我一块儿去。”
“可以。”
“在你准备好之前,我随时可以反悔。”
“可以。”
狮童没料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这么轻松就答应了?”
他丝毫也不介意狮童有所保留,“我若没准备好,知道位置也无用。”
狮童觉得他还挺坦荡的,愣了一下后,在旁边叽叽喳喳问着:
“魔君?不这个称呼好别扭呢,我还是叫你道君吧!”
“那道君你是为什么要去神界?而且凭你的能力,千年之后,你可以光明正大飞升呐,为什么要费劲苦心寻找这界门呢?”
水谦盯着摇晃的竹影,只是沉默着,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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