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惊魂未定。
她满脸沾灰,但仍能看出原本模样清俏秀丽,襄湘喂了她一颗凝神丹药,女子情绪总算镇定下来。
许是意识自己形容不佳,女子不好意思整了整衣衫,抚平乱发,抬手时看她腕间有擦伤,襄湘又递了一条手帕。
见她身上套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婚袍,水谦问道:“你是新嫁娘?”
这句话好似触碰她的伤心事,红衣女子又哭了出来,她一边抽泣一边说道自己名唤余阿卿,是一家经营香蜡铺人家的女儿,她身着这大红礼服的确是为了完婚。
“那你为何在这山洞里,莫非新郎接亲的路上发生意外?”
“不!不是的!准确的说,我嫁的不是人,而是山怪……”
阿卿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不管山山脉绵延百里,各处山坳山峰山脚名称还不一样。
在不管山西面,蜿蜒而出的小山脚下,有一处默人聚居的小镇,镇民将这背依的小山命名为寒林山。
山下小镇又名寒林镇,镇上居民都信奉佛修,故而山上寺庙香火连绵,旺盛百年。可是,十年前,突然来了一个山怪霸占山林。
这山怪每次都是一男一女成对出现,邪性得很,会驱使虫群,还会啖人肉喝人血,法力无边,无人能抗衡,就连寒林寺的佛修都无可奈何,不能护佑他们。
此后,为了安宁,小镇每年供奉十名少男少女给山怪。
而今年,正是轮到了她家。
阿卿哭诉道:“山怪来了后,佛修不护镇民便没人再去礼佛,我家铺子就愈发不行了,我爹娘为此焦头烂额,这下我又没了,他们更是孤苦无依了,所以请仙子道君行行好,帮人帮到底,将我送回寒林镇吧。”
襄湘回道:“你放心,既已救你,我们定会将此事了结。你刚才说,有十名少男少女作为祭品献给山怪?”
“是的,这是祭祀惯例。”
“那其他人呢?”水谦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从未听闻有人祭活着走出过寒林山,但我并不想死。”阿卿回忆道:“所以,那日镇民将我们放在山洞前时,我就留了一个心眼。当黑雾卷走我们入山洞时,我一直记着穴道路线,趁着不备偷偷脱离队伍,一路向上返回。
那山怪双煞很快发现缺了一人,便遣虫群一路追撵我,起先是一只,后来两只三只……我一时慌乱,也不知道从哪里走岔了道,等反应过来就在这石树附近了,后来的事,仙子道君也都知道了。”
襄湘问道:“你见过这山怪的长相吗?”
阿卿摇了摇头。
襄湘又问道:“那祭祀前,可有修士前来除魔?”
阿卿幽幽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来来往往好些修士呢,都想帮寒林镇除掉魔物,有的修士比较谨慎,扮作香客,来过我家铺子买过香蜡纸钱,有的扮作采药人,背药筐荷锄头上山,不过都无疾而终,甚至……有些人因此丢了性命。”
水谦拿出水光镜让阿卿指认。
她见到那些胸前裹夹黄纸的修士,吓得花容失色,“是……是他们……我认识这个人!”她指着镜中一个黄衣修士说道,“他半月前还来过我家香火铺子呢。”
襄湘眉头微皱,嘴唇紧抿着,初步断定道:“看来不管山的修士多半是这蛊虫堂所杀了。你有何想法?”
水谦也一头雾水,不知这其中为何牵涉蛊虫堂,只好道:
“还是先救人吧。既然还有九人,不妨顺着这痕迹,去它们老巢看看。”
襄湘看去地面,那群虫潮褪去之后,虫腹渗出的棕黑粘液,厚厚一层,滑腻粘黏,连续不断地延伸向洞穴深处。
顺着痕迹摸到虫巢时,襄湘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庞大的虫巢,她的眼前,一个一个规整的小室挤挤挨挨地排列,将高大幽深的洞穴占据得严严实实。
洞穴门口,陆续有百足虫搬运着黑色的腐质输送到巢穴深处。在那里,幼虫成虫多到如一个个黑点般,密到头皮发麻。
水谦指了指巢穴中央,虫后身子臃肿,体型庞大,盘踞在正中心。
虫后身后不远处一个小室,有数人穿着红衣,挤挤挨挨得瑟缩在角落里。
水谦施决,向她颅内传音道:“我去了。”
襄湘“嗯”了一声,“小心。”
水谦点了点头,随后捏了个手势,化作一个飞蛾朝巢穴深处而去。
适才水谦起意救人时,襄湘便知道他们来不及出去通知仙门中人前来支援,只能靠自己了,否则剩下九个人不知能否见到明日的太阳。
她身上虽然受着伤,但凭借着狮童渡来的灵气,还能催动一些符箓,因此这次救援的主力是水谦,她则负责在洞穴外接应,而狮童护着阿卿在原地等着俩人。
此刻,襄湘紧紧地盯着飞蛾的轨迹,
只见那飞蛾越过底下密密攒动的百足虫,一只又一只,终于钻进了巢穴中央!
紧接着,便是要越过那只百足虫后了!
那虫后在酣睡,眼皮紧闭,庞大的身躯随着两腮杂乱的呼吸而起伏,飞蛾紧贴着巢壁,小心翼翼地穿过虫后身躯和巢壁之间的缝隙。
许是百足虫后身躯庞大,巢室又狭小,粗重呼吸导致的乱流,让那飞蛾好几次都稳不住身形,差点被吸入了虫后鼻腔中,襄湘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直到飞蛾有惊无险地越过虫后,她才呼出了一口气。
水谦到了虫后身后的小室后,动作很快,有少年看到他,将要惊呼,还没张嘴,便被水谦一齐将九人收入法器之中。
随后又化形飞蛾,沿着原来路径返回。
不知为何,襄湘总有一种不祥预感,就在水谦经过百足虫后身前那刻,虫后蓦地睁眼,大口一张——
“水谦!俯冲!”襄湘一声怒喊,右手果断挥出,一道乍然而起的三昧真火从空中急窜而来,直直击去大虫脆弱的眼部。
虫后只得收起攻势,往后仰首,但眼睛是躲过了,虫脸却没躲过,三昧真火烫得吓人,仅仅一挨便燎得皮肉乍熟,空气中乍然飘出一股油腻的肉脂气味。
百足虫后痛得仰天哀嚎,声声入耳,震得头疼欲裂。
这一瞬,所有的百足虫变得躁动起来!
水谦哪还顾得上伪装飞蛾,干脆化人,手一挥,剑一出,踏足剑上,疾如流星,一闪而过,直奔洞口。
巢穴里的群虫发现敌人掠过,纷纷立着身子,试图扒拉下半空中的他。
三只十只二十只……水谦甚至能群虫扑向后背而喷撒的气息,
但下一瞬,细密的星火从他身旁不断擦肩而过。
他看去前面,只见襄湘神情专注盯着自己身后,左手掌心上托三昧真火,右手不断向前削出,速度极快,几乎只能看见她迅速手削的残影,如繁星般闪烁的火星,风驰电掣般朝着他而来,又略过他而去,密集地落进他身后的虫群之中,激荡出阵阵痛苦的嘶鸣声。
她的眼神笃定,身影有力,如同山崖间风雪不断欺压却依然傲立的孤松,有种坚韧内敛的美感。
直到他近了,才发现她脸色发白,似在强撑,他心头一跳,到了穴口迅速下剑,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你怎样?”
“我没事!“她紧咬牙关,提醒道:“快!”
他转过身,潮水般的百足虫黑压压地朝巢穴口涌来,随即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封”字一出,金光乍现,一堵大阵悍然平地而起,如同城门般将巢穴口封得结结实实。
陡然生变,不过五六息间。
此地不宜久留,水谦揽过襄湘,驱剑飞出。
狮童只见两个黑点靠近,只听得水谦一声大喊,“走!”
它迅速化出法相,一爪捞过三人甩在后背,接力疾驰。
天蚕缠丝团的线早已被放出探路,狮童沿着地面上银线一路朝上,避虫狂奔。
狮背上的水谦转过头,果然结门阵只能抵挡住一时,此刻虫潮已经冲破阵法,争先恐后朝他们涌来。
长长洞道里,起了风,冷飕飕地刮着,混合着身后虫嘶声惹得襄湘心中狂跳,下意识抓紧领子。
“是光!”阿卿惊喊。
走了许久,光亮在前方,总算见到胜利曙光,狮童一鼓作气,绕过洞口处祭祀案桌,终于穿过山腹,抵达到洞道的另一端,将虫潮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霎那间,洞外漫天雨声袭来,敲击在山岩上、林叶上。
草木葳蕤,山林青翠,雨幕遮望眼,峰峦间升腾起薄薄的白雾。
“我们……安全了?”襄湘心有余悸地问向水谦。
“蛊虫畏光,白日不会出现。”
她的脸上总算浮现出一丝松懈之色。“将他们放出来吧”,她对他说道。
洞道深处。
一抹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洞外的几道身影,不甘心地问道:“夜奴大人,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过他们了?”
夜奴眸子阴郁难解,“当初我让你直接杀掉他们,你不听,非要玩弄在先。”
身后半晌没回话,夜奴侧头,见美人捂着右脸颊欲言又止,斥责之后,脸上尽是羞怒愤恨之色。
“放心”,他一笑,安慰道:“她怎么可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呢?待抓住,就把他们活剐了让你解恨。”
虫姬听言神色一松,但脸色仍旧黯然,她看了看洞内外山色,“大人,我们在这寒林山已经待了十年之久,何日才是尽头?”
“只要把红信石搞到手呈给魔君,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我听说前些日子,轻乐已经拿到如意金簪了,魔君赏了好些东西却又罚她去罡风崖,下来后整个人虚脱无力,接近半死了。
你说魔君会不会因她办事不力才如此罚她,而我们十年在此毫无结果……”
夜奴哼了一声:“主君宽以待下不会如此惩罚下属。依我看,定是那轻乐骄狂傲物,不知什么时候触了魔君霉头。”
转过身,见虫姬还是一脸颓丧,他伸手抚上她的脸,“虫姬这张脸破了相,不过我还是喜欢,待找到红信石,我定为你向魔君求来魔宫里上乘愈肌膏药。”
粗糙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虫姬满眼缱绻地望向他。黢黑面孔,矫健体格,一双眸子如星辰般耀眼,她真是喜欢极了这具□□和这脸孔,要不然怎会签下这同生共死契呢。
念罢,她化作一道指长的百足虫刺青,游移着缠上他贲门的手臂肌肉,隐去宽阔厚实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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