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煜佑惊讶地看向灿灿,他说的正是他在犹豫,卡在喉咙里的话。因为之前一直在夸老虎,这样突然转折,他怕灿灿会觉得他这个人太抽象。
他不想让这个朋友对他的印象变差。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改变,因为以前的他并不会这样子细心的关注朋友的情绪,对于朋友,他一直采取任君来去自由,爱进则入,欲离不送的态度。
他没有意识到,灿灿在他心里的分量在逐渐变重,但目前还没有跨过朋友的界限,哪怕他天然吸引着他。
感情有时候就是这样没有理由。
只需要投缘就可以被无限制的相互吸引,一滴则入,霸道而野蛮,欲盖弥彰又汹汹涌覆。
和尹煜佑磅礴澎湃的心理活动不同,灿灿只是轻淡地看了他一眼,确认他的状态没问题,没有需要被安慰的地方之后,就神色坦然地继续往下说了:“就像起义和战争造成的伤亡无法复原,不管是对大地,对人,对身体还是对心都无法复原一样,老虎造成的伤害是实打实留下了的。”
他心痛地闭上了眼睛,声音沉得像海里被置入了巨大的铁块,任凭再大的浪都得很吃力才能推动它前行一点点那样沉重,“所以资源才是最珍贵的,不管是自然还是人口,因为人死不可复生。”
看灿灿这么难过,尹煜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将话题稍稍转移了回去,“老虎是改变了,可是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该怎么办呢?”
“他们的身上和心里被他撕开的伤口该怎么抚平?更何况他们到现在依然待在帝盛,这个空气里充满了病毒的地方只会让伤口恶化,继续溃烂。”他轻声,“他们会很痛苦。”
继而,他的眉毛皱了起来,温和又好脾气的他很少露出这样严肃中甚至透出了凶的模样,即便是沉浸在创作当中的时候,他最冷漠不过是面沉如镜,笔随心动,逸如浮羽。
不过他的声音也再次变得坚定了:“哪怕他有理由,是为了让耳夹快点红起来才做那些事,伤人也是伤人,即使巧嘴狡辩也改变不了事实。”
“但是对或者不对就先不说了,因为这个地方本身就是错的,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其它颜色很难被辨认出来,甚至存在的意义都会被严重模糊。”
灿灿感慨:“黑暗会模糊人类的认知。”
尹煜佑点了点头:“但这不是道德沦丧的理由。事实不可能,也绝对不可以被扭曲甚至是忽略!”
灿灿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一直都孤僻沉默,不爱和大家打打闹闹,总是安静沉浸地做着自己的事,偶尔畅聊也总是顶着一副温和模样的尹煜佑,还是第一次对他露出这样的振词,原来他离群的外表下有这么正义炙热的一颗心。
他心里泛起一些愧疚的酸涩情绪,阻止正义感这么强烈的人去帮助被欺负的人,他当初或许……真的做错了。
可是就像他们现在说的,事实不可能被逆转,造成的伤害也没办法完全抵消。
“伤口只会变成难看的疤痕,老虎的罪和错依然存在,而且历历清晰。”
灿灿更心痛了,尹煜佑还在继续往下说:
“受到伤害的那些人,他们心灵中和身体上的创伤不会因为老虎现在悔过之后的一句对不起,或者补偿出去的一点钱就轻易抵消,更何况他现在就我知道的程度,还没有和那些被欺负的人道过歉,所以突然变得没有人靠近关心,完全可以理解。”
“之前大家忌惮他,但是没有多少人注意到那是耳夹在暗地里运作的功劳。现在耳夹没了,一次办公室风波让好多人直接看清了老虎不过是纸做的实质,并且他身上还没有那么多好处可以捞。”
“昔日威风的老虎没有了左膀右臂,自然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说最后那个词的时候话音咬得很重。虽然会关心一下落魄成鸡的老虎,但他对那个嚣张可恶的家伙也是有怨言在的,他之前没少找茬,当众让他和灿灿出丑。
他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他记仇。
灿灿担心地看了一眼尹煜佑,因为情绪翻涌,这只兔子鱼的话很密,并没有给他留下插话安慰的机会。
尹煜佑:“而且看他的情况,家里的钱根本就没有多到可以补偿那些人伤口的地步。再说了,他用父母的钱修补自己踩下的坑,这又会不会对他的父母造成伤害呢?”
“他就是一个被宠坏的霸王!”
他愤愤地搓着牙,声音里带上了疾而怒的火药星子味。
灿灿放在衣兜里的手动了动,他在犹豫要不要把它伸出去攥住尹煜佑的手,现在有个安慰他的还不错的办法,就是握住他的手。
但是那样的动作太暧昧了,对于“性取向正常的”尹煜佑来说不一定能够接受。
他必须谨慎,因为他不想被他厌弃,而且他早就已经决定好,不管对身边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情绪,他都不会让对方察觉。
他要让这份不明就由,成分复杂的特殊感情化成秘密沉没在自己的心里,让它故也如初,永远不会腐烂,永远新鲜可爱。
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扫开上面的层层伪装和杂叠的记忆把它这个宝贝捡起来看一看,上面一定是尹煜佑不断变换着,但一直可爱明媚的笑脸。
因为笑脸是符号,代表一个人正在幸福当中生活着,成长着。
一个人直到死亡,才算是成长完毕。
最终,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灿灿的手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也不肯伸出去。他只是将密集的眼睫垂覆下去,神色再一次变得低落。
这样子的他,像是一片飘零的深秋老叶,可是他明明才二十多岁,甚至不过五。
灿灿:“所以人才是最宝贵的资源。”
尹煜佑一点也没留意到灿灿藏在袖兜中激烈的挣扎,更不知道身旁的这个人刚刚为了他作了一番理智和感情的搏斗。
他只是单纯地听着他的话,又糅合两个人前面聊的话题,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只是觉得,身旁的这个人善良大义,心系天下。
却丝毫不知道,在那天下旁边,他还单独占了小小的一部分。
在天使心里能独留一席之地,哪怕只是很小的一块,也非常难得。因为天使生来只为整治天下,祂们背负任务,为普罗而生,哪里肯为了一个小小的凡人而停留。
大道大运的维护和编撰对于天使来说更重要,所以被停下来看上一眼,已经是难得,像尹煜佑这样能被记住,还被留住,是不可多得的福分。
尹煜佑没有放开灿灿,他一直搂着他的肩膀,因为他的个子要比自己矮上一点,但是又不至于太过了,所以这个姿势对两个人来说都很方便,很协调,没有谁不舒服,其中一方还不用看路,也算是省了一些力气。
要是身高差太大,揽着肩膀走路会让双方都很累。
他们没有不协调。
察觉到灿灿低落的情绪,尹煜佑又把他的肩膀给搂紧了一些,他想用自己有力的胳膊把这片纤薄的黄叶尽力护在怀里,不让他坠落或者是破碎,就让他保持现在的美好和勉强够得到的一点幸福,做一个还算是安然的孩子。
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时候,灿灿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了,不用为了别人付出太多,做勉强还算是快乐的他自己就够了。
他自私的想。
我们总是会为了爱人在无形中,下意识的去做自私的决定。
因为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是你的全世界。这爱人包括亲情、友情、爱情等诸般色彩,不可尽隘。
或许他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只是下意识觉得是在为了朋友作考虑。实际上,他的潜意识想变成一个港湾,让灿灿这条金色的小船偶或在这里停留,他肯来,他无论在做什么,都一定会敞开心怀接纳,为他遮蔽风雨,哪怕只有一时。
对朋友,就是要全心全意。
尹煜佑这样觉得。
他想安尉灿灿,因为他低落的情绪表现得不是很明显,害怕他是要面子不肯给自己知道,于是为了照顾他,他将喉咙里的声音放得很低,似是呢喃。这声音飘忽出去,被窗户里吹进来的风知意地带远又带近,迂回一番后,清晰的落进灿灿耳朵里:
“不管什么时候,和平才是最珍贵的。”
细风最知人心,也最会安抚人心,尹煜佑就是灿灿所求的那一股春意沛盈的微风,能够安抚他的心。
只是不知道,这安抚的箭头是不是“只能”?
他不想限制尹煜佑,但是想要求一个“只能”,又不敢说。
尹煜佑又何尝不是,不过这个木头还没有发觉。
还以为是友情。
安慰完,他想要快速瞥一眼灿灿的状态,却在眼珠转动之前听到他换出来一口气。那气音沉沉,似是浊气,他就知道,灿灿的心情已经好一些了。
他松下心来,搂着他肩膀的力道也放松了,心里想起了别的事,依旧是围绕着老虎跟耳夹的。
说实话,刚才说到老虎伤害人留下的疤痕祛不掉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再一次清晰的浮现出恬恬被寅边虎和那个彩色头发的女生堵在楼道角落,被肆意欺负伤害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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