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回自己的手机，熟练地划拉了两下，把林氏企业和帝盛娱乐的企业查询信息放了出来，“我查过了，帝盛创立不过才两年，而林氏最起码已经有十年的历史了。”
“没有一点手段……”他说着又刻意停下来，意有所指地看着所长，见他脸色如常，便继续着自己不卑不亢的态度说道，“或者高质量人脉，想要抹黑一家老字号企业，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更别提二者还不在同一个圈子里发展。”
如果老龚对他刚才起头的话表示出反感，他还是会说下去，只不过会提前在脑子里演示好自己“阵亡”的全过程。
现在最起码不用担心那个，他可以放心汇报。
“虽然说这只是推测，但在这次的事情出现之前，林家没有遭受过任何这方面的诬陷，林氏企业的税务向来是经得起查验的。”
“而且网络上有一些从林家离职，或者目前仍然在职的员工有留言，总体来看，他们对林氏企业的印象处于一个优良的状态，并声称：这是一家有人情味，值得投递简历的公司。”
他的手又动了动，将相册里大屏展示的图片换掉了，变成了满屏幕的恶评，“但是反观帝盛，很多关于这家公司的视频底下评论区中的内容都很……奇怪。”
他比量着，尽量用了一个合适的词，老龚疑惑地抬起眼睑，“怎么说？”
申衡宇解释道：“不太正常，初步判断是人机刷出来的。不过，虽然公司请了水军和营销来控制评论区的风向，但是仍然有一些真实的评价露了出来，大部分都在说公司的恶劣。”
“还有个奇怪的事，在我截图留证之后没过多久，这些评论就一条也找不到了。”
“人家有专门的风控管理，娱乐企业跟其它公司不同，需要一个面向网络大众的好名声，不然就会影响收入情况，可以理解。”老龚这一回戴白脸。
申衡宇继续戴蓝脸：“一家尽是恶评的泡沫公司居然把口碑殷实的老字号给顺利诬陷了一波，相当于矮人把巨人给绊了一跤。如果这些推测成立，那么这个矮人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帮助或者指点，才知道怎么扳倒实力完全碾压自己的异次元生物。”
老龚忍不住笑了，小孩子说话就是有趣！
“而知道怎么撂倒一个足吨巨人的，只有和巨人同维度或者近维度，要么维度高于巨人的生物。从林家往年的口碑来看，他们在商业上并不存在劲敌，就算有也是良性竞争，因为他家的企业在分食商圈这块大蛋糕上造不成太大的威胁。”
“性格柔善又相对弱小的动物，后立的敌人就少。”
老龚点了点头，现代丛林法则，这种说法他认同。
只是，这个小子是不是扯得太远了？
刚巧，申衡宇也停下了话音，接下来的话他不方便再说了，该点的他已经尽量委婉地点出来了，甚至用上了小时候的喜好，那些神话中的设定。
也不知道龚所长一时间听明白了没有……
他相信所长的智慧，但是不放心他的年纪。
他含着一些期待看向龚万钧，对方却没有续弦音的意思，他便干脆转舵，船儿依然在这片大海上航行，只不过换了个方向，换了条航道。
“不过这些都只是推测，如果事实不符合，那就很有可能出现其它结果，但我依然觉得目前这种猜测是最有可能接近事实的了。”
“林逸是很关键的证人，能够争取突破的话，关于帝盛的事情就可以打开一点口子。”
申衡宇的面色凝重，眉目间堵着化不开的淤愁，老龚却有些欣喜，这孩子见开不动自己这座山便转了航道，他总算是学会迂折，做事不再是横冲生撞的了。
申衡宇完全没察觉到老龚的这点狐狸心思，两个人目前的心境一个在晴一个在阴。
“但问题在于，他上次来报案的时候撒谎了。”申衡宇开始捡事实，不再只说在地上站不稳脚的推测，“我看了笔录和备份的监控录像，林逸并没有跟我们的同志说实话，根据目前的证据链来推测，车子里的人应该对他留下过威胁，林家的税务意外很有可能是他一直资助尹煜佑才引起的仇视，但是他隐瞒了这些点。”
申衡宇摸着自己的下巴，脑子里又换了个角度来思考，“站在他的角度上，面对警察却下意识或者有意隐瞒了关于朋友的部分，也就是隐瞒了车祸意外的问题核心所在。”
“这能说明两点，他不信任我们警察，觉得同志们会当作普通的民事纠纷草草了事，而一旦同事们不重视，他却将威胁自己的信息泄露了，就有可能遭遇更大的危险。”
“或者有一些更深层次的原因，让他为了保护自己那位做网红的朋友，选择隐瞒一部分事实，也就是他目前还不希望把帝盛的情况捅出来，他在为了保护朋友而保护那个地方。”
申衡宇的眼神里夹杂着不确定，他明亮的眸子里泛着秋天的寒凉，“这样窝藏下去，或许下一次林逸就会真的出事。”
老龚不为所动，年轻人没有证据，说话太虚浮，这样不行，推测再完美，再贴近事实，没有证据就是假的。
而他哪怕再想铲除帝盛，也不会为了一个悬浮的设想浪费警力，还打草惊蛇，那样只会让这块毒瘤变得更加难以铲除。
查办帝盛的事情得慢慢来，否则机敏的野生动物逃走了可是很难抓的。
因此警方行动的每一步都必须保证稳妥，不能踩空，小派出所的警力本来就非常有限，所以每一刀都必须切在要害才行，保证了警员的人身和状态安全，这样才能保证收网的时候猎物找不到逃跑的缝隙。
而且，他完全信不过上头的警察局。
帝盛是颗大毒瘤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了，他递交过好多次处理申请，却都被上面搪塞了过去。老龚怀疑，市警察局或者更上面的机关里，有人变质了，而且很有可能是一大批。
但是这种大事靠他处理不了，他能做的只有谨小慎微走好每一步，争取在对峙斡旋之中布下细腻的大网，可以找准时机将帝盛一网打尽。
为此多花一些工夫也值得，不然那群妖怪跑了，去祸害别处，可就又麻烦了。
“可你没有证据，这些都只是推测，说再多也是白费工夫。”老龚提醒。
申衡宇调出一张新的照片，“我仔细看了那段监控，你看这里，车里的人向林逸抛出来一个东西，林逸捡起来了。”
他指着照片中从车窗里飞出来的一个点，网络部门的同事帮忙放大了并尽可能填补了清晰度，那似乎是一个纸团。
老龚的脸色却并不见好，陪孩子演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他的脸色恢复成一贯的冷肃，又挥了挥手，“好了，这点东西不足以让假设立足，找不到证据就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他说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站起身，动作麻利得跟两鬓斑白完全不搭，一看身体就还挺好。
强身健体，这是一个警察的基本素养，越是上了年纪，才越能从身材看出来一位警察对自己严苛与否，工作上尽不尽责。
当然，这并不能作为主要参考，大体还是个人臆断。
“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不是一桩案子可以耗好几个月的警察局，积压的事情还多着呢！”
“疑难杂症要除，民生安抚工作同样不能疏忽，我们的本责还是安民，这种大案子是上头局里应该操心的事情，轮不到我们瞎担心。”
他抽空抬起头来，目带责备地看着申衡宇：“刚才都说了嘛，不要抢活儿，这样不好！”
咚咚！老龚把手里的文件垫着桌子码了码，“还有你啊，我知道你刚上任立功心切，做事也积极，但是不要越权办事，去操心一些不该操心的，那样工作容易出乱子，还是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这派出所里这么多人呢，每个都比你的办案经验丰富，你这么瞎张罗一通，刚回来就扑在这个案子上面，也不管别的事，不就是把老同志都当成傻子了吗？人家能高兴啊？”
老龚语重心长：“刚工作就得罪人，还是得罪了一大批老员工，甭管你要干什么，以后的路可不好走呦！”
“这梦想和事业是宽大的横道，好走，可人际关系就是铺在路上，埋在路里边，那些纵向的石头和钉子。这些东西你要是处理不好，迟早扎得自己流一脚血，以后再也走不了路。”
“纵横都要顾及到，方圆百里再也没有障碍，人生才能平安顺遂。你要是连自身安全都弄不好，还谈什么事业和远方？梦想，那更是扯淡！”
老龚说着变得有些暴躁，他胳膊一挥，紧接着文件在桌子上用力一咚，一枚情绪雷被暴力按了下去。
他甩出一副大家长的姿态，“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就说要保护别人，照拂百姓，这不是闹笑话，说大话吗？”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申衡宇顺口接道。
其实，老龚是故意这么说的，如果年轻人轻易就被劝退了，那这年轻人之后就可以绕开危险的案子，处理处理偷鸡摸狗的杂碎，平安度过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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