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镇如其名,家家种桑树养蚕织布。当今天子最喜此地出产的水波绸,特书“天上桑”三字让人挂到桑镇镇口。
有了圣上青睐,桑镇的绸缎生意愈发火热,来往商人不少,更不乏一些有名的镖局。
时安客将驴车停在桑镇外,对子游途说:“我去买干粮,你等我回来。”
“好。”
子游途点头应下。
等时安客离开,子游途假寐半?,再度被噩梦惊醒。趁着日头正好,他干脆下车闲逛。
孕囊生于腹腔,压迫内脏五行,加之行车久坐,子游途下车时踉跄几步,扶住车身才没有摔倒。
踩到地面时,子游途方觉下肢肿-胀,走起路来,有虚浮之感,如脚踩云端飘飘然。
他四处张望一番,在驴车附近慢慢行走,再以内力调息,缓解了大半不适。
四周人来人往,无人注意他,子游途松了口气,赏起景色来。
因暗卫的习惯,闲言碎语钻进耳朵,除去那些没用的话,子游途倒听到一些不错的信息。
“不愧是圣上的字,雄浑有力,比之封大公子也不为过啊。”
“我瞧这字……就是封大公子写的吧?近日我就进了一幅大公子的字,这笔势非大公子莫属啊。”
“是谁的重要吗?圣上说是,那就是圣上的。”
“哈哈哈……赵兄真是聪慧过人,不如,你我去天福楼一叙?”
“贤弟,你消息还是不太灵通,今天啊,梨花镖局的大小姐危向雁,包下了整座天福楼,正准备抛绣球招亲呢。”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还得仰仗赵兄,那我们换座楼详谈?我请客。”
“那就却之不恭了。”
“……”
两位谈话者登上马车,那马车样式简单,可子游途分明闻到御贵香,从马车边挂的香囊里飘出来。
御赐的香?怕是哪个皇商私下洽谈合作来了。
子游途心里正盘算,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们有句话说得不太对。”
潮水般流动的人群中,唯有一面具男静立,双手抱胸,目送那俩豪华马车远去。
看起来是挺神秘,可他靠的是时安客的驴,什么气氛都荡然无存了。
子游途等了一会儿,问:“你在和谁说话?”
面具男转头看他,语气调笑:“难不成是和驴?”
那就是对子游途说的了。
子游途性子直来直去,对这千回百转的谜语不感兴趣,神色淡了几分:“竟不知少侠能通兽语。”
面具男失笑:“你这人倒是有意思。”
子游途毫不留情:“不愿说可以走了。”
再次吃了个瘪,面具男只好道:“不知这位公子知道哪句不对么?”
既然他愿意继续话题,子游途给了个面子,答道:“圣上说是,也不一定是圣上的。”
“哦?”面具男兴致更浓,“那得谁说呢?”
子游途再直接,也好歹在皇家争斗中混迹多年。他知道这话不能说,更何况是对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待少侠愿以真面目待人,我定当奉告今日答案。”
这便是拒绝了。
面具男也不伤心,回敬道:“公子若愿以真容见我,我自当以真心相待。”
为了安全起见,时安客为子游途稍稍改变了面容,只是柔和了眉眼,却也大有不同,一般人看不出来。
既然一般人看不出来,那这个面具男就不是一般人了。
子游途收回目光,赶紧送走这座大佛:“来日再见。”
面具男进镇之前,回头往子游途的方向看,丢下一句话:“公子,不开不启,却藏重金。”
子游途闭眼未语。
“不开不启”不止是指二人皆隐瞒面容,更是指那个答案——
封。
圣上说“是”不算“是”,封氏说“是”才算“是”。
至于原因?八字概括:幼主无权,外戚势大。
当今天子年十二岁,登基五年,由亲母封太后掌权。
谈话的两个富商口中的“封大公子”是太后的弟弟,小了太后十七岁,生来病弱,足不出户,却写的一笔好字。
子游途抬头,再次望向那副字,拙如重山,暗藏锋芒,的确不是幼帝能写出来的字。
等了许久,日头西斜,子游途方觉不对。
时安客怎么还没回来?
时安客不能出事。
两个想法同时冒出来。
现在私镖局兴旺,不光护送财物,还能租车存物,行走江湖之人多会了解镖局所在之地。
桑镇这里就有全国最大的私镖——梨花镖局。
子游途即刻将驴车寄存在梨花镖局,带上一把无名刀,在镇里找人去。
找人也有技巧。
茶楼、乞丐、镖局等地信息流通快,镖局没有消息,子游途去乞丐窝附近打听,只听到皇商采购、绣球招亲云云。
他正要走,忽听到一乞丐说:“危小姐招到了个穷小子,你听说没?”
另一乞丐道:“知道,那小子还喊着不肯嫁,家里有人呢。危小姐天仙般的人,哪里委屈他?”
子游途停下脚步,递了两枚铜币:“那人可是白布衣,身配药囊?”
他本想描述时安客的样貌,可思来想去,那假面实在没什么可以说的,只能往服饰上描述。
乞丐笑呵呵回应:“是挺白的,其余的没细看。”
子游途换了个问题:“天福楼怎么走?”
乞丐遥遥一指:“那边走,进西街,看到最高的酒楼就是了。”
子游途往乞丐指的方向走,果然见到一座挂着红绸的酒楼。
门口站着两个壮汉,对来人摆出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
子游途还想找个办法确定乞丐口中的“穷小子”是不是倒霉催的时安客,楼里传来一阵响动,接着是某男子的一声吼:“我有龙阳之好!”
颇有豁出去的架势。
这声音,确是时安客。
子游途踹飞门口大汉,不多不少,正好两脚。还没等他人反应过来,他已经飞到大厅中-央。
只见一个黄衣少女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只皱巴巴的绣球。
她杏目红唇,面若银盘,一双柳眉倒竖,看起来气势汹汹。
不用想就知道是危向雁了。
但一边站定的白衣男子却很面生,桃花眼上挑,深棕色的眼珠一动不动,盯住上方,薄唇紧抿,如同青竹面对疾风,宁折而不弯。
子游途没见过这张脸,却认得这个人——真实的时安客。
也不知时安客的人皮面具怎么被取下来的,子游途招招手,时安客如蒙大赦,躲到他的身后。
子游途迎上危向雁的目光。
哪知道危向雁第一句话就砸得子游途头晕目眩:“你是他夫君?”
刚刚的时安客说什么来着?龙阳之好。好,挖了个坑给子游途来跳。
子游途含糊其词:“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危向雁眯起眼睛:“都不重要,你,本小姐也要了。”
全场寂静。
时安客嚷嚷阻止:“对,他是我夫君,我非他不可!”
危向雁不解其意:“那不是正好?你们夫夫共侍一妻,也算是一段佳话。”
连一向能编瞎话的时安客都哑巴了,子游途抽刀,正要以武力理论一番,门口一个大胡子走进来:“荒唐!死丫头你在做什么!”
“不好!”
危向雁马上收起那副欺男霸男的模样,“噌”一下从太师椅上起来,一溜烟蹿到窗前欲跑,被早有准备的大胡子拦下。
“嘿嘿……”危向雁讪笑,“爹,你也来喝酒啊?”
“你有出息了,趁着老子不在包酒楼招亲,还要……”危霸天气得胡子起飞,斟酌用词,“还要人家夫夫陪你双宿双飞?”
子游途:“……”
江湖人的接受能力果然强。
子游途侧头去看时安客,时安客也正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他,那双桃花眼水波荡漾,着实是人间好颜色。
危向雁见状,梗着脖子辩解:“爹,我是有眼光的!”
危霸天更加来气,虎目一瞪,似要喷-火:“这是你有没有眼光的事吗?哦哟,你要娶两个,那云水盟那边的婚约怎么办?啊?”
听到“云水盟”三个字,危向雁阴阳怪气冷笑:“那就让云少爷做三房呗,还能怎么着?”
“你你你!你把你爹的脸放哪里了?你把梨花镖局的信义放哪里了?”
“你为了面子和信义,就不顾你女儿的幸福吗?去他的狗-屁娃娃亲,去他的狗-屁云少爷!我才不要盲婚哑嫁,我要自己选夫婿!”
危向雁红了眼眶,推开危霸天,跑出天福楼。
“打死也不成婚!”
丢下这句话,危向雁便没了人影。
听到这里,子游途算是明白了,危向雁并非真的要娶夫婿,只是用这种方式抗议家中安排的婚约。
他见过太多官家小姐盲婚哑嫁,身不由己,却不知民间江湖也有这样的事。
危霸天叹了口气,喊人去安抚小姐,他则转身,上前给子游途和时安客赔罪:“对不住啊,我今天出门一趟,一时间没管住,就让这死丫头闹出这种事。她对你们都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和我闹脾气呢。”
子游途拱手道:“没事,我们能理解。”
身旁的人却不作声,子游途以为时安客还在生气,轻推他的后背上前:“说句话啊。”
时安客恍然回神,却莫名心虚:“云少爷是云轻舟吗?”
危霸天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你认识?”
“不认识,听说过……”时安客咬牙,声音干涩,“三年前,云水盟被灭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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