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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颁奖礼的惊鸿一瞥

都市的夜晚,是被流光与**编织而成的。

宋今禾坐在车内,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那些斑斓的光点在她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却未能留下一丝温度。司机安静地开着车,将她与车外那个喧嚣沸腾的世界隔开。今晚是“金梧桐”文学颁奖典礼,她是备受瞩目的获奖者之一——年度最具影响力作家。

副驾驶上坐着她的编辑林薇,正喋喋不休地重复着流程和可能遇到的媒体提问。“今禾,等下红毯尽头是星辰网的主持人,问题提纲你都看过了吧?还有,听说今晚的颁奖嘉宾阵容很强,连……”

宋今禾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依旧停留在窗外。她笔下构建过无数繁华盛景与爱恨情仇,但现实中的这些场合,总让她觉得像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而她,既是参与者,也是冷静的旁观者。

车子平稳地停在红毯起点。当车门被侍者拉开的那一刻,海啸般的声浪与刺眼的闪光灯瞬间将她吞没。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疏离的微笑,踏上了那条星光熠熠的道路。

签名,合影,应对主持人的调侃。她游刃有余,言辞得体,逻辑清晰得像她小说里的缜密布局。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灵魂仿佛抽离出一部分,悬浮于空,淡漠地看着下方那个被称为“宋今禾”的知名作家,在进行一场标准的、社会化的演出。

进入典礼主会场,喧嚣稍微收敛,化为一种内里涌动的、更为精致的浮华。她被引到前排位置落座。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雪茄和等待被分配的荣誉所混合的复杂气味。

颁奖典礼按部就班地进行。一个个奖项名花有主,获奖者们的感言或激动哽咽,或幽默风趣,引来阵阵掌声。宋今禾安静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座椅的扶手,像是在等待一个既定的结局——她对自己的获奖很有信心,那部探讨人性深渊与救赎的《无声之河》,无论是销量还是口碑,都足以让她再次站上顶峰。

然而,意料之外的**,在她上台之前,猝不及防地降临。

舞台上的灯光骤然变换,原本庄重的音乐被一段极具节奏感、充满生命张力的旋律取代。大屏幕上,画面切换,一片无垠的金色向日葵花田灼灼燃烧,一个身着红裙的身影背对镜头,立于花田中央。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表演嘉宾,为我们带来本届‘金梧桐’奖主题曲——《向阳而生》!掌声欢迎——姜、遇!”

主持人的声音高昂,尾音淹没在骤然爆发的、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与掌声中。这掌声,与之前给文学家的礼貌性掌声截然不同,充满了狂热的、不加掩饰的激情。

宋今禾微微挑了下眉。姜遇。这个名字她听过,近来风头最盛的女演员,以美貌和一股罕见的、野草般的生命力著称。但她从未看过她的作品,也对娱乐圈的浮光掠影缺乏兴趣。

就在这时,舞台中央的升降台缓缓升起,那个红色的身影转了过来。

一瞬间,仿佛整个会场的空气都被抽空了。

聚光灯如月光般倾泻,独独笼罩着她。那不是一件简单的红裙,而是如同燃烧的火焰,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包裹,衬得她肌肤胜雪,黑发如瀑。她的美是极具攻击性的,明艳、张扬,像一朵在午夜骤然绽放的红色山茶花,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倒性的魅力。

然而,真正攫住宋今禾目光的,不是这惊心动魄的美貌,而是她的眼睛。

音乐前奏响起,姜遇抬起眼眸,望向观众席。那双眼睛,在精致的眼妆下,却像两潭深秋的寒泉,清澈,却带着一种与周遭热烈氛围格格不入的、近乎脆弱的孤独。她的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可那双眼睛里,没有笑意。

一个明艳到极致的身影,却拥有一双仿佛置身事外的、冷静甚至带点悲悯的眼睛。

这种强烈的反差,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宋今禾惯于理性分析的心湖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音乐切入主歌,姜遇开口歌唱。她的嗓音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清亮甜美,而是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浸透了情感,在讲述一个关于挣扎与渴望的故事。她的舞姿极具力量感,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地踩在节拍上,红裙翻飞,像燃烧的火焰,又像挣扎的蝴蝶。

她完美地掌控着舞台,与观众进行着眼神互动,笑容璀璨。但宋今禾那双习惯于捕捉细节、剖析人心的作家之眼,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瞬间——在舞蹈旋转的间隙,在她背对观众走向舞台另一侧时,她脸上那职业性的、灿烂的笑容会如同潮水般褪去,留下片刻的空茫与疲惫。那挺得笔直的脊背,在灯光暗影处,似乎承载着不为人知的重量。

她在表演,她在燃烧自己取悦台下和镜头前的无数眼睛。但她的灵魂,似乎漂浮在舞台之上,带着一丝冷眼旁观的疏离。

“真美啊,像一团火。”旁边的林薇低声感叹,语气里满是欣赏,“就是感觉……有点累的样子。”

连林薇都看出来了吗?宋今禾心想。不是累,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孤独。一种置身于万千欢呼之中,却无人能真正走入内心的,巨大的孤独。

这种感觉,宋今禾太熟悉了。在无数个签售会上,在无数个被赞誉包围的时刻,她自己也常常会生出这样一种错觉:眼前的一切繁华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代号,一个象征,那个真实的、有着细腻情感和脆弱内心的宋今禾,被隔绝在了这具名为“作家”的躯壳之内。

她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身影,第一次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属于另一个浮华世界的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共情。

歌曲进入**部分,姜遇的一个高音直冲云霄,带着撕裂一切伪装的决绝,随后音乐缓缓收束,她以一个张开双臂、仰望星空的姿势定格。灯光聚焦在她身上,她微微喘息着,胸口起伏,额角有细密的汗珠折射着光芒。那一刻,她眼里的孤独似乎达到了顶峰,仿佛在向虚无祈求着什么。

掌声和尖叫再次如山呼海啸般响起。她迅速收敛了情绪,脸上重新挂上完美无瑕的笑容,鞠躬,谢幕,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她转身,走下舞台,红色的裙摆消失在幕布之后。

像一个绚烂而短暂的梦境醒来。

会场内的灯光恢复常态,颁奖继续。主持人开始介绍下一个奖项,台下的人们也从刚才的视觉盛宴中回过神,交头接耳,议论着刚才精彩的表演。

但宋今禾却久久没有收回目光。那个红色的身影,那双孤独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她发现,自己那颗习惯于在文字世界里构建逻辑和情节的大脑,第一次,对一个活生生的人,产生了名为“好奇”的情绪。

她想读懂那双眼睛里的故事。想知道,在那明艳动人的皮囊之下,藏着怎样的灵魂。

“接下来,要颁发的是本届‘金梧桐’奖,年度最具影响力作家奖……”主持人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

宋今禾收敛心神,重新端坐,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只是,无人知晓,在这个夜晚,在这条平行的轨道上,一位赫赫有名的小说家,与一位明艳动人的女明星,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灵魂层面的交汇。

惊鸿一瞥,星火已燃。

命运的齿轮,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却注定要改变一切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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