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腿小花又嘿咻嘿咻地离开,看得周千龄心情好了一些。
穿上衣服,戴上围巾帽子,周千龄起身从这边的客厅出门,到燕窝(瓦房两户相对的门之间的区域,在堂屋前面,宽度和堂屋一样)里时,那头屋子里咳痰和吹牛的声音更大了。
周千龄看看天色,眼下才六点不到,已经昏暗一片,不过也能看清。她想去姨妈家找母亲说说话,却鬼使神差地在岔路口选了另一边。
站在粉店门口,周千龄叹了口气,果不其然已经关店了,不过也或许今天根本就没有开店。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吴妹来的任性。
因为快过年的缘故,家家门前都开了灯,门外没装灯的也会挂个灯笼,所以即便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路上也是亮亮堂堂。
周千龄也不急着回去,慢慢悠悠压马路散心,不知不觉出了村,来到遇仙弯的荷花池。
远远的,借着微弱的手机光,她瞧见池边坐着一人,双腿收拢曲起,下巴支在膝盖上,两手伸进腿与肚皮间捂着。
周千龄惊喜之余,发现她的情绪不高,于是慢慢走到她身后。
吴妹来听到声响,没有搭理,看着湖面不知在想什么。
脚步声停下,过路人并未离开,而是站了会儿向她走近。吴妹来还未转头,便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
有些惊讶。
“你怎么来遇仙弯了?”她看向四周,她母亲和姨妈们并不在附近。
周千龄坐到她旁边,很凉,又站起来。
“闲着无聊出来散散步,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她玩笑似的道:“我们还真有缘。”
吴妹来挪挪屁股,给她让了一半位置,扭身指着身后山腰间的一点灯火,道:“也不算巧合,我家就在那儿。”
周千龄扫了一眼,暗暗记下地址,又看向她让出的垫子,笑道:“你经常下来看荷花吗?”说完,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与吴妹来贴得紧紧的。
“嗯。”吴妹来有些别扭,又往旁边挪了挪,被一只手从后揽住腰间,又搂了回去。
吴妹来心跳微快,腰间的手并未收回,甚至放松地沿着她的腰线下滑,搭在髂骨上。
这,正常吗?
吴妹来心里暗想,既在思考周千龄的举动,也在审视自己加快的心跳。
女生和女生间亲密一点,正常的……吧?
至于心跳,她知道只是自己很久没跟人亲近,太紧张了。
腰上的手似乎不打算离开,吴妹来坐直了身,迫使自己忽略掉那轻微的重量。
周千龄恍若未觉,侧身曲起右腿,右手支在上边,撑着下巴看她。
距离的拉远让腰间的手指弯起,扣着吴妹来的衣服,很痒,让她皮下的神经缩了缩,连脊背都带着僵硬起来。
“你又盯着我做什么?”吴妹来有了些许恼意,只是出口时,语气却莫名得很,似嗔似怪,总之,不像责骂。
“你脸上好像沾了东西。”周千龄眉眼弯弯,食指点点脸颊。
吴妹来照着她的指点擦擦颧骨,什么也没有,见对方似乎要亲自上手,她胡乱地抹了把脸,确实蹭下点没洗净的泥。
在雪地里擦擦,吴妹来泄气驼了背,心里的不知名情绪散了许多。
“心情不好?”
吴妹来提提唇,看向水面,黑褐色的荷花杆在夜风里摇摇欲坠。
“你知道遇仙弯的由来吗?”
周千龄敛了笑意,安静地注视着她,认真倾听。
“听老人说这里原来叫山脚弯,因为这里仙子多,有些夫妻那方面不行就从这里抱一个仙子回去,久而久之,就变成了遇仙弯。”
冷风吹过,周千龄看着荷花池打了个寒颤。
“我问老人,仙子为什么喜欢这里呢。”
“老人说,这里是仙子回天上的地方,仙子来人世间历劫,人们不忍看到她们受苦,所以送她们回家。”
“那时候还小,没事时总要在这里玩会儿,期望着能遇见仙子,只是一次也没碰到过。”
“直到某天清晨在荷叶下看到一名死婴,我就再也不敢靠近这里了。”
“后来长大了,懂事了,我才晓得哪里有什么仙子,不过是一些无辜可怜的女婴。”
吴妹来皱紧了眉,“只是,女孩大概真的是来人间受苦的,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被溺死更好一…”
陷入温暖的怀抱。
周千龄紧紧搂着她,“不是。”之前听食客的意思,她初中被迫辍学,而且她的双亲似乎在靠她开饭馆养着,再加上有个弟弟,所以周千龄之前就能猜到,或许她过得并不如意。
“任何人都没权利阻止女孩的出生,生命就是自然赋予人类活着的权利,女孩并非生来就合该受苦的,错的是让你受苦的人,如果该消失,那也应该是没良心的人消失。”
周千龄害怕她有什么消极的念头,继续道:“只有活着,你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有手有腿,你可以摆脱一切你不喜欢的人或事,只要活着就可以。”
她急切道:“我带你走,我可以现在就带你离开。”
夜晚是沉静的,冬夜更甚。
周千龄又紧了紧手臂。
半晌,耳边传来轻轻的低笑。
吴妹来手掌抚上她的背,慢慢滑到肩胛骨处,回抱住她。
“谢谢,我没事,只是今天有些气闷而已。”
中午她家杀了只鸡,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弟将嗦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扔她碗里,吴妹来捡出来扔回去,她弟往后躲,一下撞到墙上,砰地一声,然后她爸立马脱了鞋砸她脸上。
她妈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大碍,骂了她一句,摸着她弟的后脑哄。
吴妹来过惯了这样的日子,早就习以为常,但有时依旧闷得慌,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来荷花池边坐坐。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生活不正常,毕竟村里的女人大多如此。
她也从没想过要逃。
就像周千龄说的,她明明有手有腿……到底是什么阻止了她呢。
“你真的会带我走吗?”她轻轻问道。
“嗯,我会,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周千龄立马拿出手机打算叫车,被吴妹来按住。
吴妹来见她这么实诚,笑得更加开怀。
其实在听到她说“带你走”这样的话时,她是抵触的。这句话通常存在于影视中男性邀请女性私奔的情节,而她与周千龄同为女人,有一瞬间,她产生了错觉:周千龄要与她私奔。
不过在抛开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后,吴妹来感到轻松与震撼,那是有人支撑、有后路的感觉。
她想,周千龄这人或许会是个不错的朋友。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会自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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